在这样的天气下,陆宣总是打开窗户,就着半明半暗的天光一封封地写信、封信,再送到马夫的手中,等着千英里之外的人回信。一匹匹骏马似箭一样冲向目的地,很快也回来了。然而写信的人总是语焉不详,主教更是没了回信。
陆宣拆开最近一封信,很快把它扔回桌上。信纸轻飘飘的,露出的一角写着:
“亲爱的艾利安,
我们一切安好。如果你不是那么频繁地写信的话,相信我的心情会更加愉快的……”
然而陆宣的心情并不愉快。他听到楼下有叮叮咣咣的敲打声,趴在窗户台下看去,一群男仆正搬来小巧的胡桃木桌子,配套的还有两把小椅子和绸缎做成的遮阳伞。远处有人拿来沾满露珠的红酒,与另一人辩论着究竟哪一瓶可取。
“你们在做什么?”陆宣趴在窗台打了声招呼。
男仆们互相对视,其中一个告知府中将有贵客到来,这是公爵命令他们准备的。
陆宣疑惑歪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顾客值得公爵如此隆重又隐蔽的对待。如果真是重要的客人,他大可以将住宅的会客厅隆重修葺一番,而不是这个空旷而闷热的花园;如果只是一般的客人,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
“您如果想了解详情的话,可以询问公爵先生。”
“啊?”
男仆指指他们的附近,陆宣这才发现葡萄藤下方的阴影里还藏匿着一个男人。
话音刚落,他和她视线就在藤蔓碧绿的光影下相交了。亚哈斯穿着银灰色马甲,剪裁精良的衣服贴合他劲瘦的腰身,口袋里一丝银线隐隐约约。那是他怀表的链子。
陆宣像只受惊的鹌鹑一样缩在窗户旁,目光与对方的目光牵扯着、黏连着。尽管有一衣柜的漂亮话可以免除此时会面的尴尬,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宣抿唇,最后后退一步,砰地一下关掉了窗户。
关掉窗户后,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会。纯金外壳的钢笔咕噜噜滚下来,蓝色墨水洇脏了一小块地毯。陆宣目光放空地盯着污渍看了一会,污渍的边缘能清晰呈现出羊毛编制的纹理。
直到身后传来敲门声,他才走过去开了门。
是管家。
一身纯黑晨礼服的管家站在门口,在如此闷热的季节下他仍然一丝不苟地从头包裹到脚,简直像吸血鬼一样被裹在冰块里。他彬彬有礼告知明天下午圣子殿下与安东尼主教的约会。
年轻的圣子眨巴眨巴眼睛,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您没听错,”黑衣信使重复道,“主教明天下午会到府上,他很想念您。”
陆宣睁大眼睛,深夜做的美梦好像真的从隔天清晨的天空砸下来一样。这一瞬间的狂喜猛然砸中他的脑袋:“安东尼,明天,来看我?”
他很吃惊的样子,但笑意忍不住从他眼角眉梢里渐次流淌出来:“谢谢,真的……太感谢了。谢谢你,先生,还有……呃……公爵……”
他卡壳了,糟糕的回忆逆流重溯他的脑海中。
管家温和地道别:“那请您准备一下,主教先生很忙,可能很快就要离开。”
“等一下!”
管家转过头,好整以暇地看着站在门框里的圣子。圣子问:“冒昧地问一下——安东尼,现在还好吗?”
那一两秒钟的时间对方的整个神情都有种执拗而轻微的怪异感,导致五官都有些错位。但陆宣细看时,才发现对方无懈可击的面具从未摘下。
管家被纯白手套包裹的双手垂在两侧,礼貌地回答:“至于主教先生现在怎么样,公爵更有发言权。我相信他不会舍得拒绝您的。殿下。”
他向他礼貌躬身,转身离开。脚步匆忙而有力,好像什么都绊不住他。
“问亚哈斯……”陆宣绝望地小声呻|吟,“要死了要死了……”
*
如果亚哈斯乐意的话,就算他想猎兔子一样提起我的耳朵我也心甘情愿。陆宣这样想着,从衣柜里拿出一条镶嵌波光玉的腰带,它周身的银线像一尾粼粼发光的鱼尾。
他决定了,这就是他的“战袍”,或许不久后会变成殓服。
系统咂摸咂摸嘴:【他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陆宣。忽冷忽热,你们人类男的都这么善变吗?】
【他大姨夫来了。】陆宣低头摆弄他的着装,【希望我能活着回来。】
【放心,应该他不会想弄脏自己的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