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一楼的大堂,烟尘过后门口出现一辆纯黑的辇,那辇极宽,足有五人合抱,辇身被雕刻成盛开的莲,莲中坐着的男子衣裳华贵,气质矜贵。他的座旁跟着许多童男童女,手中握着一把玉骨扇,一下一下的敲着掌心。
开门见山梁王孙,他撞开浔阳城不知多少的门,来到这座叫苏离的山面前,今日不是来见山的,是来推山的。
离山的两人一坐一战,脸上同样波澜不惊。
“秋山也来了啊。”梁王孙见到秋山后,脸上的表情有些可惜。
虽然他仇恨苏离,但对秋山却是实打实的欣赏,可惜了离山这么好的苗子,今日不仅苏离要死,秋山或许也会死,离山一下倒了两个顶梁柱,他甚至能够想到那群离山长老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来带小师叔回离山。”秋山说道,对坐在外头的男人说道。
“你们今天都走不了。”梁王孙笑笑。
秋山不说话了,他本就不是个爱逞口舌之人,从有记忆起就在离山的论剑峰上一日复一日的练剑,论剑峰的雪很厚,除了雪就是雪,入目见不到更多的景致,除了偶尔飞来的几只鹤还有从不离身的龙吟剑,他生活里没有旁人了,有时甚至连续几个月都不会说话。
只有在那个人面前,话会忍不住多一些。
下意识的就想和她说话罢了。
梁王孙也收敛起了笑容,他知道,秋山是不会离开的,想要杀苏离就必须先杀了秋山,听说这位离山的天才前不久在周园聚星成功,无疑,在他这个年龄居然聚星成功了,他绝对是大陆上一流的强者,可惜年纪还是小,刚刚聚星的修为在那么多强者汇聚的浔阳城也是插翅难逃。
今日,他便试试这位离山未来的传承究竟有几分能耐。
梁王孙手中的玉骨扇一停,忽然飞了出去,旁人只见一道明亮的让人无法直视的光划过,那玉骨扇携带着极其霸道的真元往秋山的面上飞去。
站在原地的青年依然保持着抱剑的支持,连眼睛都没有动一下,在那扇子离他面前三寸的距离时,就被无形的阻力挡住无法再前进一步,空气中的真元相撞,散发的震波如疾风扫落叶把店内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
玉骨扇势尽,梁王孙意一动,扇子再次回到他手里。
剑客,自有剑域,域由心生,心不散域则不散。
梁王孙没想到的是,秋山这个年纪居然已经拥有了剑域,而剑域之牢固,堪比拥雪关百丈城墙。
他收起玩笑的神色,神情逐渐变得戒备而警惕,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后辈,绝对不像他所表现出的这样,他的剑或许已经去到另一个境界。
梁王孙从辇上下来,他手里的玉骨扇已经变成了一把金刚杵,而他身后暴涨的真元化为一片强大完美的星域,连带着周围的气流都变得压迫感十足,一般人早就躲得远远的,普通修士也只敢躲在障碍物后偷偷的观战。
梁王孙每向前一步,地上就出现一个深深凹陷的脚印,蛛网般的裂纹向客栈内蔓延,那裂纹再次来到秋山三寸外的地方,秋山动了,他把龙吟剑向下一敲,仿佛一种无形的震慑,与那些裂纹对峙起来。
如果陈长生在这儿,那他应该能认出这是苏离教给他的最后一剑,笨剑。
这一剑,只能守不能攻,而在几年前,秋山并不能用出这剑。
因为他太强了,同辈之中无人可低,后辈拼命追赶,他一直在修自己的道,练自己的剑,太过随心所欲,隐有超过苏离当年肆意妄为之势,这样的人是学不会笨剑的,因为只能守,只能挡,太笨了。
而现在,秋山已经能很好的使用这一剑了,因为他终于理解了挥出这剑时的心情。
这一剑如此的坚定,叫梁王孙都不由皱眉。
—
客栈二楼,陈长生看着这个落落,熟悉又陌生。
特别是那双金色的眼眸,他似乎在梦里见着了……可具体是什么场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是哪?本君怎么会在这?”
白落衡再次环视了这间屋子,还有面前这个弱小的人族,这样一个她动念就能杀死的角色居然说是自己的师父?她不信。
但是……
她在这个人族少年的身上感受到了妖族秘法……
“生死蛊?”
这世上,白氏一族只有她能施展妖族秘法,也就是说生死蛊一定是她下在这个少年身上的,她摸了摸心口,果然在身体里感受到了子蛊的气息。
代君受过,替君改命。
“我怎么会……”白落衡喃喃开口,脑海中仅有的记忆都与面前人无关,她会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做这么愚蠢的事么?
“不是你做的,是落落做的。”陈长生看着她道,“只有落落身体非常虚弱的时候,你才会出现,你是谁呢?”
“大胆!敢对本君无礼!”年轻的女君很是生气,她受妖族万民敬仰朝拜,乃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存在,居然被说成是心魔!
“你就是心魔。”陈长生笃定的说道。
白落衡气急,金章王蝶从她的肩头飞起,她的手上又出现那种蓝金交织的丝线,她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点教训!
妖异美丽的女子嘴里吐出生涩古老的咒语,光华交织,却无事发生。
“怎么会这样?”白落衡惊讶的看着自己的手,她居然无法施法。
“落落修为尚浅,又受了伤,她的身体是施展不了法术的。”陈长生皱眉,对她这样胡乱对待自己身体的行为很是不赞同。
白落衡沉默了下来,她现在发现了,这具身体,真的不是她的。
她不可能只有这么点修为,再摸了摸这身体的骨骼,只有十六岁……
白落衡拿起桌上的铜镜,铜镜中印出自己的脸,是她没错,又不是她。这双清澈无邪的眼睛,不属于她……
十六岁的白落衡么?她茫茫然的沉思,记忆铺满了厚重的灰尘,那些模糊的片段无法组合成一个完整的画面,她不记得了……不记得十六岁时的自己应该是什么样子,她做过什么事情,连同那些人一起,在一场天地坠落的火光里统统都化为乌有。
“我……好像忘记了谁,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白落衡失神道。
明明不可以忘记,绝对不可以忘记的,为什么忘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