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季邈变成了一名旁观者,冷眼看翻开请柬后的自己,重复了一遍昨日的所做所为。
只是梦里时空错杂。
放下红纸请柬的他,如常地走到鞋柜边上换好拖鞋,绕过言笑不断的客厅,走入前天刚刚为他收拾出的客房。
搬出自己的行李箱,开始收拾房内属于自己的东西。将东西一样样摆进箱中,季邈这才发现,少了季云菲的衣物和用品,他的东西根本连行李箱的一半都填不满。
他将行李箱扣好,没再多做停留,就起身离开了房间。
一会儿,他忽然又出现在火车进站口,微低着头,看向面前为他送别的陈诗凡。
听到她说——
“季小宝,要是有人欺负你,记得还有我在,姐姐我给你撑腰。”
下一刻,他拎着行李箱,站在了阳安站出站口。
乌沉的夜幕下,眼中映着耸立的楼宇和簇簇灯光,耳边充斥的是出租车司机的阳安方言。他看着自己拨通季女士的号码,问出了她在阳安的新址。
电话那端语气是惊喜的。却一字不讲,为什么连婚礼的日期,都是让季邈从邀约别人的请柬上得知。但电话中,季邈什么也没提,问出地址后就挂断了通话。
带着行李的他,没有直接去往被告知的小区,而是先去了近处的商厦,买下了一支季云菲曾提过一次的手表。
那是给她的新婚礼物。
梦境又一次按下快进键。
他站在单元楼口,看着一个穿着衬衫西裤的中年男人走向自己,这是请柬上的另一个名字。
男人看清季邈的相貌,讲:“你和云菲长得很像。”
季邈没有给男人回复。
他们搭了电梯。当电梯门左右滑开,穿着一身粉白色睡衣的季云菲站在门外,一个齐刘海的短发女孩子,腼腆地站在她身后,探出头来看。
起床铃声乍起,一切画面如气泡碎裂。
季邈醒来。
发胀的太阳穴,和昏沉的头,全部彰示着昨晚睡得极其不好。但一想到即将要经历的跑操,季邈不得不强迫让自己清醒过来。
他也记不清楚,到底是哪岁生病后落下了病根。
因为季邈就读小学时,学校并不看重学生的体育锻炼。直到上初中,成绩组成中添上了体测部分,他才发现自己的耐力有多差劲。
那时候,只不过跑一千米。身边的同龄人最多休息两三分钟,就能完全恢复精力,甚至还有体力好的,跑完脸不红气不喘。
而季邈,每次跑下来都是双眼发黑,胸口刺痛。甚至几节课过去,还会时不时地咳嗽。
自那以后,他就清楚地明白,跑步是他最大的弱项,也是他最最讨厌的东西。
但是,季邈又深知,他没有请假的理由。
昨天的招生老师告诉他,阳安二中将学生列队跑操视为学校特色,重视程度甚至超过了自习课的学习纪律。
……
清早六点,塑胶跑道被围拢一周的强灯照如白昼,穿着统一校服的学生,从几个入口奔入,穿梭操场,站到属于自己班的位置上。
季邈一直有低血糖的毛病,尤其在起床到早饭间这段时间,头昏沉得尤为严重。赶在跑操开始前奔过来的班主任,看到他垂着眼帘的模样,眼神瞬间严厉起来。
“季邈!马上要跑操!跑操可是关乎班容班貌的大事,你打起精神来!”
季邈被吼得脑袋清醒了一瞬。他害怕浑噩会再度重来,就借着握拳的姿势,把不算尖利的指甲狠狠刺入了肉里。
虞泽也是姗姗来迟的一员,甚至连校服领口的两颗扣子都没系好。他打着呵欠,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却在目光触到被班主任安排到最后一排的季邈时,刹那间变得清明。
“季……”
虞泽的早安问候刚出口一个字,就被班主任打断了。
“虞泽!又是你来的最晚!只要有你,咱们班就没有评选跑操先进的机会!”班主任脸色黑沉吓人,一巴掌拍在虞泽后背上,惹得男生“嘶”了一声,“快站到你该站的地方去!磨蹭什么呢?”
看着队伍外侧,虞泽形单影只的身影,季邈才意识到这人应该是体育委员。他看到虞泽走去队伍中部,片刻后竟然又倒退着走到后排来。
季邈正不解,然后就看到回到他视野那人,一手摸着后背,向他摆出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甚至还在比口型叫疼。
季邈忍不住被他夸张的表现逗出笑意来。
喇叭中传来“各班级就位”的号令。季邈神经一紧,再度捏紧了拳头。
“跑步——,走!”
占据了操场半周的近二十支方队,同一刻开始挪动。季邈盯着前排人的后背,集中精神控制两人的间距。
班主任在前排部分喊了两句,并未被季邈收入耳朵里。只有从班级一侧传来,体育委员响亮且节奏分明的口号声,传进季邈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