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话到嘴边，忽然觉得有什么滚烫的液体滴在了背上。
“魏无羡？”江澄不确定地唤他，微微侧头想转身。
“闭、闭嘴。别回头，老实坐好！”魏无羡一手用干净的布遮住江澄肩背上那个被药粉糊起来的伤口，另一手狼狈地去擦自己的眼睛。他慌不择言，竟下意识用了江澄平日里最喜欢教训他的“闭嘴”二字。
竟然被魏无羡叫闭嘴，江澄心情颇为复杂地咽下疑问，听话地没回头。
“……”魏无羡在江澄身后装着鸵鸟不应声，只觉得自己丢脸丢得大发。他只不过这么一晃神，竟没憋住泪叫它滴在了江澄的身上。
他被化丹时没哭，重伤濒死时没哭，清楚自己再也无缘剑道登顶时也没哭，甚至在要求他养病忌酒的时候，也只是假装哭嚎了一下而已——可现在竟然莫名其妙哭了鼻子，当真是越来越有出息。
用最快的速度平复了情绪，魏无羡清了清嗓子，只盼着江澄什么也没发现，就算发现了也什么都不要说，至少给他这个做师兄的留下一二颜面。
“那什么，好了。”魏无羡转到江澄身侧，嘴上干巴巴道，手上一刻不停地去拿江澄腰间的乾坤袋，一副我很忙我有事做的样子。
江澄一把抓住了他的爪子。
“干、干什么，我拿衣服！你光着不冷么！”
江澄虽然与温逐流对峙时受了颇重的内伤，但这深秋的天气对于金丹修士来说，真的不会觉得冷。
魏无羡见江澄盯着他，心道不好，慌张道：“我眼睛红是因为不小心把药粉沾上去了！”
江澄快要被自己这个不打自招的师兄蠢笑了。
他板着脸，看着魏无羡微微透着点绯色的眼角，故作疑惑道：“是么？我倒是没看出来你眼红了，就是想说你这手也该处理下。”
他手上用力，将魏无羡的爪子翻开，掌心中间赫然横亘着一条颇深的割痕。
魏无羡手上一颤，可惜被江澄牢牢握住了，没能缩回去，魏无羡只得打哈哈道：“嗨……这点小伤，刚才给你碾药粉道时候沾上不少，用不着……”
江澄没等他话说完，不客气地把人拽过来，撸起他的衣袖，只见手腕上用麻布缠了几圈做了个极简易的护腕，护腕上密密麻麻缠着数圈透明的丝线，最后几圈收得太急，在护腕之外的皮肤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红色勒痕，而丝线的线头延伸出去，仔细看来却是牢牢系在了他腰间的剑柄上。
“没想到，鱼线这种东西还挺好用的……”魏无羡拿另一只手把勒到手腕的鱼线重新卷好，笑道。
这本是他被温宁救出的渔船上搜罗来的，揣了两卷，一卷用在了江澄身上，那时候江澄趁夜摸上船，他以为是温氏跟踪的人，险些就割了江澄的喉咙，也险些把自己吓得半死。后来在监察寮养伤，衣物被温宁帮忙处理了，可东西却被细心保留在了赠与他们的乾坤袋中。
再之后，他在那猎户小屋中无聊地练习直接调动天地灵力去取乾坤袋里的东西，就又把这卷鱼线翻了出来，本是不甚在意，却在某日偷偷练剑时灵光一现。而这乍现的灵光，今日就成了那惊鸿一剑，让他和江澄得以再次逃脱，赢得了少许喘息的时间。本不是什么精妙的招式，对敌时用处有限的很，但凡敌人有所察觉，只需斩断丝线就可轻松破招，万幸于那林中光线昏暗，他又将那鱼线隐藏得及时，方在对方大意轻敌时把拴着的长剑当作重鞭甩出，吓退了那修士，顺带收了温晁半只耳朵。
江澄难得没在他得意的时候泼冷水，只是用恢复了些许的灵力抚上他的手腕，把那勒痕处的淤血推开，又就着魏无羡早就撕得差不多的中衣多扯下两条布条，把魏无羡的爪子妥帖的裹上。
末了，他道：“魏无羡，劫持温晁，不再连累无辜的决定是我同你一起做的。”
“无法按计划沿江东下，被温狗一路追踪堵截，这些都在我们的意料之中。”
“就算他温氏的万人大阵前来围剿又如何，正如我同温晁那厮所言，现在没什么后果我是担不起的。”
所以，不要把一切都归咎在自己身上。
魏无羡捧着裹好的手看江澄认认真真说这些话，忽然就明白了早些时候做的梦——他回头找不到他的师弟，是因为江澄不会一直是在身后追逐的那个。
不知什么时候，江澄已经越过他，变得成熟，变得坚毅，变得强大，变得可以展开双臂把他护在了身后。而只有他魏无羡，还在原地不知所措，踌躇不前。
“咳！可以啊江澄，不愧是我师弟，倒是有种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魏无羡忽而咧嘴大笑，抄过江澄从乾坤袋掏出来的干净衣物，自顾自套上。
江澄撇嘴道：“和是不是你师弟有半个铜板关系么？”说着掏出剩下的那套衣物，却是微微一愣——是他在逃亡途中一直没敢再穿过的江氏弟子服。
江澄细细摸了这套微微破损的衣服，忽然下定决心般穿上。
魏无羡自是知道他的意思——失了温晁这个挡箭牌，温氏万人大阵即将结集与此，在这没有半个人影的荒郊山野，他们又何必再乔装掩藏？
江澄身上有伤，穿衣的动作不甚利索，却稳稳的毫无停顿。魏无羡忙去帮他压好衣领，系好腰封，又上下仔细抚平了折痕。
一切打理妥当，魏无羡抬头看江澄，忽然忍不住“噗嗤”一笑——世家公子榜上有名的这张英俊的脸上，尚且还涂着些婆婆家里偷来的锅底灰。
江澄着恼地瞪他，想抬袖去擦，却平生第一次生出了些穿了新衣的珍视心情，还是魏无羡抢先一步拿自己的袖子狠狠搓上了他的脸。
“魏无羡！你给我轻点！你是要我毁容么！”
“不重些怎么擦得干净？！不然我沾点口水试试？？”
“滚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