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下来,神识轻易掌握了引导权,即便江澄不在,魏无羡自己也能缓缓收束怨气引入丹田,有时候让人隐约觉得它们也同曾经的灵气一般,纳入体内可以在经脉中流转修炼,甚至练气结丹……
然而血肉之躯毕竟与阴邪鬼类不同,就像鬼类排斥灵气,活人的身体也会在怨气的侵染下腐蚀。
怨气大半已入丹田,原本应该凝练金丹生发阳气的地方,现在却愈发阴冷厚重,仿佛生生塞进了千年不化的寒冰。初时冷意如刀觉得无时无刻在疼,久而久之,不知是身体强大的适应能力,还是痛感渐渐麻木,也便习惯了那感觉,可以视作等闲。就是冷……依然让他有些适应不了。
魏无羡给莲纹袋滴入鲜血,便翻下床凑在火堆边自己穿了鞋批了衣服。他身体好了些便待不住,又觉得江澄最近颇为不对劲,左思右想还是趁着青鸟不在,偷偷溜出了洞,结果愕然发现外面竟然落了雪。
他们这处洞坐落在山顶附近,听说乱葬岗还不是乱葬岗时,是哪位前人先辈闭关苦修之所,从这里看下去,整个乱葬岗尽收眼底,却也没想象中那么大。山前黑压压的树林也好,大片荒芜寸草不生的荒地也好,山背面的黑竹林也好,都落了一层皑皑白雪,将乱葬岗中的狰狞诡谲遮掩去了七八分。
乍一看,倒像是在普通的一座山头。此刻他登高赏雪,等厌倦了也就可以轻易下山离去。
“咔嚓……”有薄雪被踩踏的声音。
“江澄?”魏无羡回头,却见头发稀疏的一个脑袋从雪地中冒了出来,被他回头这么一看,甩开四肢迅速跑走了——是一只走尸。有了第一只带头,就有第二只、第三只,简直像拔萝卜般冒出了一串,都慌不择路从山头跑了下去……
魏无羡看着坑坑洼洼露出漆黑泥土的地面,哑然失笑,这落跑的架势,自己有这么可怕么?
原来,还是在乱葬岗啊……
一阵冷风打着旋儿吹过,魏无羡打了老大一个喷嚏,裹紧自己那点儿衣服,四下张望了一番也未见江澄的影子,却看到不远处的山顶一座半坍塌的巍峨大殿。
江澄提过,红鸾带他去的地方不远,想必多半是在那殿中。然而说是不远,看着也不远,他这么慢腾腾走过去,却也用了小半个时辰,待进到殿中,已经是脑袋发晕,脚底发软,忍不住就想往一边倒……
好在被墙壁拦住了,没真的倒在地上。
魏无羡晃晃脑袋,颇有些久违的醉酒感觉,他砸吧砸吧嘴,撑着墙壁站好,抬头一看,立时惊讶的长大了嘴巴。
整片高大的墙壁虽是有了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却仍是能看到上面气势磅礴的浮雕,这浮雕贯穿整个墙壁与穹顶,斗拱处云龙飞舞,龙首下探,口里应该是衔着宝珠,梁上亦有飞鸟走兽,可惜皆已模糊不清。
殿中颇为宽广,几可容纳千人,地面上还能隐约看到繁复图纹,细究下来,有些与当今常用的符咒纹路相仿,却又不全然一致。殿首有半张宝座,似乎被人狠狠劈开过,座前有四对基台,半数已空,仅剩的可以看出是宝象录端等祥瑞之兽——是九五之位的象征。虽然现在世间以世家为首,但民间演义、流传话本中,魏无羡也多少知道皇权□□天下一统的时代。
而更让他感兴趣的,反是墙壁上生动恢弘的浮雕。
浮雕上人畜鸟兽皆有,看似繁复,却层次分明有迹可循。走兽在下,上为人,空中乃飞禽之属,再往上直至穹顶,是祥云瑞兽,渺渺仙踪。
而人之一层,亦是老少俱全,神态各异。细看环环相扣,仿佛在讲述一个故事。
画中先是女子肚腹高耸,阴阳二气汇聚其中,下有走兽相贺,上有百鸟和鸣,甚至高处仙人垂首,眉目含笑。
画面过度自然,百兽奔走仿若相告盛事,便已有呱呱小儿落于凤巢,小儿体内刻画一团混元,暗示灵根俱全,可踏入修行大道。花草烂漫,万物生长中,垂髫小童团坐宝象之上,呈五心朝天之姿,体内混元渐分,作清浊二气。
魏无羡心下了然,五六岁年纪,若是家中有条件,于修行一道上便是开始启蒙了。他兴致勃勃循着墙根一边走一边往下看,乱葬岗中什么好玩的也没有,自己更是躺在床上百无聊赖了数日,此时有个绘本看看也是好的……
那孩子年岁渐长,总角之龄,下腹处明显画了个小球,大概是修出金丹了,然而金丹之外,却又有暗色,不知想画啥,总之,确实是天赋过人就对了。后面一长串,都是这孩子静心潜修,颇有点蓝家索然无味的架势。待到他装束变化,头上戴冠,已是体态修长健硕的年轻人,体内金丹明亮异常,而暗处越深,周围百兽低伏,飞鸟躲于树顶,黑云密布。
难道是传说中的渡劫成婴?魏无羡恨没有一把瓜子,一边晕得打晃,一边扶着墙壁往前走。
果然画中雷霆密布,年轻人体内金丹被劈碎,百兽散尽,飞鸟远离,沦为凡人。
咦?!!这什么故事?说好的天降奇才一帆风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