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坊内的小酒肆，只摆得三四张桌子，傅家的仆役早已经将人都请了出去，左近行人都避开不走这条小街，倒是极为清净。
碧蓝色眼睛的胡姬当垆卖酒，见两位郎君都是俊秀出尘的品格，才想上来卖弄一番，被傅冷月一记眼刀，吓得躲到后厨去了。
良久未见，傅冷月已经瘦成了一把枯骨，全无当初的风流蕴藉之意。
沈荇细细观察他的状况，见他目光游离而炽烈，嗫嚅着说不出话，忍不住敲了敲桌子，“傅兄有什么话，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我……我想知道林娘子近况如何。”
傅冷月合了合眼，仿佛想要跳起来择人而噬的野兽。
这种直楞楞地问候别人家娘子的行为也十分无礼，沈荇望着他，神情悲凉又激动，“早先我重病卧床，昏迷间歇她被匪人所害，送到大牢里。等我挣扎着能起来找她的时候，敌人已经准备把她烧了。”
“我从火堆里把她救出来，求到太医署沈医正跟前，这才捡回了一条小命，她与永福公主脾气相投，这次被陛下钦点为东宫主簿，这也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
傅冷月突然探过身一把揪住了他，举起拳头似乎就要往沈荇脸上招呼，“你是怎么做她夫郎的？竟然能害她至此！”
沈荇泰然自若，“我？我们成亲以来夫妻恩爱，彼此敬重，我自己病得命悬一线，还多方奔走，火堆里把她救出来，即使她体弱、无子、被贼人玷污，也从未厌弃过她，你有什么资格问我？”
傅冷月缓缓松了手，重新又坐回去，他心中藏着个肆意咆哮的灵魂，想要通过沈荇去把林芷抓过来扼死，又想杀了沈荇强掳走林芷，把她关到自己的私狱里一辈子。
可是他不能。
林芷现在已是东宫主簿，动了她等于东宫的防卫有问题，陛下绝对不会容忍。
只杀了眼前这个沈荇，什么用也没有。
“我不知你之前和她有什么瓜葛，今日只是想劝你死了这条心。”沈荇勾起嘴角轻笑道，“你不过是傅家的弃子，你父亲的外室庞大，庶子众多，你叔父狼子野心，久蓄异志……单凭你今天带来的这些人，可杀不死我。”
傅冷月早已经感受到了父亲和母亲的变化，也听到了些风言风语，父亲明面上对母亲情深爱笃，其实在各地多蓄外室，许多来路不正的财富也都分散在众位外室手里。
而他的叔父……傅冷月想到那天林芷在对面监牢凄厉的惨叫“傅先生”，心里就仿佛有熔岩在翻江倒海。
“似你这等纨绔，百无一用，不如收一收觊觎别人娘子的心，也免得给傅氏惹祸……哦，对了，你本来就是弃子，傅氏并不关心你是死是活。”
沈荇的语调温柔，内容却很讨人嫌。傅冷月望着他起身就走，竟然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说的对，傅冷月并不是独一无二的嫡长子，他只是傅伯晏诸多儿子中的一个，既不是唯一，也不是年龄最大，甚至不是最优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