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梦见了记事起第一次见到王尧时的情形,她第一眼见了就觉着这位哥哥好看,白白净净的比哥哥还要好看一些。
那时候她才四岁,她就在心里想,日后长大了,也要嫁给这样风姿迢迢的男儿。她乖巧的说着想要他抱她,王尧哪肯?王尧记得可清楚了,这个丫头在小时候尿了他一身,眯着眼睛瞧了她一会儿,最后留下一句,“做梦去吧!”
小梨花委屈巴巴跑回光州院,窝在母亲怀里哭,哭那个哥哥坏,都不抱她,王玉润好说歹说才把人哄消停了。
自那以后,她再见到王尧,都噘起了嘴撇着头,从头到脚告诉他,她不开心。
王尧嘲笑她,“小豆丁!”
梨花气鼓鼓的瞪他,拼命踮起脚却被他一把按下,之后小小一只被王尧抓着后衣襟,就跟抓着猫崽子似的,身高悬殊,梨花也打不到他。
她眼巴巴的看着他,然后顷刻眼里就浸满了泪,瞧着水汪汪的,王尧心里一软,把人给放下了。
梦戛然而止,后面的故事,梨花还记得,是她使劲推了他一把却没推动,还被他掐了一团脸颊上的肉。
等睁开双眸了,察觉身旁的异样,梨花这才侧头看去,王尧半倚着,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双目盈盈若水,数不清的柔情蜜意。
梨花见他这样,轻轻一叹,又迟疑道:“你没睡?”
王尧可舍不得睡,离大婚越近,他心里就越乱,明日就大婚了,今夜怎么也睡不着,有满怀欣喜、有忐忑不安,他仿佛有对明日的喜悦、亦有对即将的大婚感到不真实,就这样看着她熟睡的模样。
他伸出手抚上了她的脸颊,柔声说:“想看看你。”
梨花失笑,把手贴在了他抚上的手背,“你呀,不睡,明日可要忙活一天的,快些睡下。”说着,她半起身子,把人拉进了被窝,然后抱着他,钻进他怀里。
感受到怀里伊人的依恋,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又把人搂紧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出,正要尝试着入睡,便听怀里的人说:“刚才做梦了,梦见小时候我要你抱我,你不肯,还让我做梦去。”
“……”记仇了不是,他小声叭叭:“我错了。”
梨花在他怀里哼哼唧唧的没应,反而在他腰间掐了一把,把人掐的愣是不敢喊疼。
倒也不怪王尧睡不着,太过不真实,就好像梦一样,哪怕被掐了,他还能感受到疼痛,体会一把真实的触感。梨花从前总让他患得患失,不论做王前或后,做王前那段拥有过她的日子里,他刻意忽略了她不自然的态度;而做王后,诛灭光州王氏、下令缉拿王银后,他是产生了要报复的快感,但随即而来的,是浓重的无力感。
她小心翼翼的讨好他,只为了她的同胞哥哥。
无法否认,他因为孩子一次又一次的对她心软,再次见到她的时候,他是真的想杀了她和别人的孩子泄愤,可谁知她竟瞒着他这么大的一件事,都七八岁了,他才知道他有一个这样大的儿子!
还有对于围剿王银后,或许他已经心软了,只是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因为她怀有自己骨肉而顺水推舟。
至于为什么非杀他不可,如果是以前,他会想,斩草除根;可他心底里还添了一把火,因为这把火而想置王银于死地。
她总有那么多的人依靠、还有那么多的退路。
……
梨花以为自己会紧张的,她以再嫁之身嫁给王尧,引起争议是必然的。但等真的与她站在天德殿了,她才发现,自己并不害怕,甚至还很淡然。
“册封高义公主王氏为高丽王后,命众卿,手持符节举行国之礼仪!”
“惟道法乾坤、内治乃人伦之本。教型家国、壸仪实王化之基。资淑德以承庥。宜正名而惇典。咨尔公主王氏。乃神圣大王女也。钟祥世族。毓秀名门。性秉温庄。度娴礼法。柔嘉表范、风昭令誉于宫庭。雍肃持身、允协母仪于中外。兹仰承命。以册宝立尔为王后。尔其诚孝以奉重闱。恭俭以先嫔御。敬襄宗祀、弘开奕叶之祥。”
在桌子下面,王尧握住了她的手。
下面很多人,兄弟、姐妹都在,王银由头到尾弯着嘴角、敞着笑意,与从前不同的是,他一向满怀雀跃的笑容,如今带着些许欣慰。
他从来不会悲天悯人,他不会让自己不快乐,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做出能与王尧安生站在同一屋檐下的事情,他和梨花承受的太多,以至于不愿去想那么多。
王银正要缓步出列说贺词,谁知崔知梦又拿出了一分教旨,打开随即高呼道:“德侔附宝,功比姜嫄,曾表异于手文,亦炳灵于胎教。端逢圣祖,始卜好逑,膺妙选于六宫,赞昌基于庶政。克修妇道,爰备坤仪。节俭之风,行乎闺阃;箴规之义,播在朝廷。樊姬之不食鲜禽,楚王改过;卫女之不听淫乐,齐主知非。矧乃辞辇之谦,群情所伏;破环之智,列辟攸尊。霸业之兴,由其儆诫;洪图之盛,仗乃贤谋。旋属驾枉商山,天崩杞国。嫠居四纪,鞠育诸孙。名在景钟,事光彤管。眇顾惟质,早遘闵凶。软暖附身,后几沐鞠育之惠,盖因抚养,以至长成。岂期太史书氛,灵台告祲,松龄未享,兰质俄捐。鱼轩静兮,鉴殿并空;仍泉隧兮,窆且将加。特命礼官,教征茂实,考前芳而累行,表徽号以易名。今谨上谥曰慈和王后。”
且不说其他人一滞,就连王银亦不例外,他愣住,好半晌没反应过来,还是顺德扯了扯他的袖子,夫妻二人这才走出来,跪下叩谢。
“王恩浩荡!恭祝陛下、王后举案齐眉,琴瑟在御。”
直到站回原位了,王银依旧没有缓过神来,他脑子里不停的回想着册文的称赞,以及回荡在他耳边的慈和王后、慈和王后。
他的母亲是王后了,他的母亲成了陛下、他父亲名正言顺的夫人。
眼泪在他眼眶里打转,最后实在忍不住掉下来了,他又低下头来伸手抹去。王银在心里腹诽自己,他都是做父亲的人了,怎么还那么爱哭。
母亲王玉润被追封王后,这一点也是梨花意料之外的,王尧从未告诉过她,也没有透露一丝一毫。是以,梨花才会同王银一样愣住。
在桌子底下,她回握住王尧的手,又被他重新握住,梨花的嘴角翘起了一个不甚明显的弧度,然后轻轻用力,扣住了王尧的手掌后与他十指紧扣,王尧一怔,随即涌上来的是满得都要溢出来的满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