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载二十六年,深秋。
梁沉回到大梁城之后不出三日,王宫中就传来了燕州国主去世的消息。
国主驾崩,丧礼前后由洛寒初主持操办。后太子即位,是为新国主。
新国主上任之后,取先皇遗诏昭告全国。
如今燕州早已物阜民丰,兵强马壮,是时候承继祖训,一统华夏。
原来,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天下分邦九州之前,华夏一族向来为大周所治。大周朝都城洛阳,治天下八百年,方分崩离析。
而燕州,从开国以来便视自身为华夏正统,周王室之后。
老国主一生殚精竭虑,终于为燕州扫荡中原,埋下了伏笔。
云台殿里灯火长明,夜已过三更,梁沉终于将白色丧服换成了广袖鎏金袍。他抬眼望了望天色,便进了殿。
洛寒初一身缟素,愣愣地盯着案上的琵琶。
“舅舅?”
“阿沉?”那人一抬头,满脸的疲态早已掩盖不住,“坐吧。”
梁沉没有动。
“你这样子,若是让外人看到了,没准以为你今晚便要殉情了。”
“是么…”洛寒初自嘲,“阿沉,我就有这么落魄么?”
“极度落魄。”梁沉走上了台阶,坐到了他的身侧,“说吧,你们之前究竟有没有什么奸|情?”
洛寒初轻轻一叹。
“你这孩子,说话真是不留情面。”洛寒初青葱一样的指尖拂过面前的琵琶,“他是我的大恩人,他救了我的命,成全了我一辈子。”
“恩人?还是恩客?”
“别胡闹了。”他落寞地垂眸,“阿沉,你记不记得我同你讲过的,我年幼时,母亲去世的那个时候?”
“嗯。”
“那个时候,我冲到街上去。”洛寒初的声音越来越轻,“我母亲病重,族里的那些上上下下的人,都不给她医治…我冲到街上去,跪着求那一个个过路人,我觉得我可能会碰到一个好人,一个刚好不惧怕南洛、刚好可以去给我母亲找来大夫的人。”
“所以,你就碰见他了?”
洛寒初轻轻点了点头,整个人的目光温暖又伤感。
“懂了。”梁沉舒展了舒展腰身,“这种恩德,的确没齿难忘。”
“所以,你私放穷奇子的事情,也与这个有关系吧?”
洛寒初诧异抬眸。
“你看见了?”
“那倒没有。”梁沉没看他,“君倾告诉我了。”
“...罢了,你虽然年轻,告诉你也倒无妨。”洛寒初抬起茶盏,“我不是私放穷奇子,相反,我驯服了穷奇子为南洛所用。”
“什么?!”梁沉急了,“那种怪物也能驯服?我们南洛是魔教么?!”
“阿沉,你那么着急做什么?”洛寒初不紧不慢,“如今天下马上便要战事紧迫,仙门不得参战,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所以当前我出任相国,就当是穷奇子为我助力了。”
“你…”梁沉更急了,“你这个时候做什么相国?那可是要背上千古骂名的!”
“输了才背骂名。”洛寒初淡淡一笑,“赢了,则是名垂青史,不是么?”
梁沉愣住了,只感觉越来越弄不懂他。
元载二十六年,初冬,燕山十八营铁骑分为六路南下攻伐渝州。尽管渝州有所准备,但还是被那北方强敌训练有素的队伍打得溃不成军。
元载二十七年开春,燕州铁骑兵克汉中,并遣少年将军白起亲自驻守。
燕州背弃中原盟约,使得中原其他三州无不如鲠在喉。
但是齐州国主年迈,州国上下并不好战,尽管已经收到了渝州的告急文书,却依旧观望。扬州地大物博,却饱受水患所害,亦不愿发兵救渝州。渝州上下正困顿之际,一份停战合约送到了都城。
合约上要求渝州将汉中十六郡的土地割让给燕州,则燕州便会停止南下攻伐。
于是在万般无奈之际,渝州国主签订了停战约。
边关重新开放之后的第一件事,梁沉便要急着回湘灵去看戚无染。
在这离别的几个月中,并非是他没有恳求过岑荼带自己前去,而是那神牛脾气太过倔强,不想载他千里去断袖。
到了湘灵,他望了望那缥缈入云的地方,却有些迟迟不敢踏进去。
太久了。
他想,真的耽误太久了。
况且戚澄的事情…南洛还一直欠湘灵一个说法呢。
如今渝州上下,没有谁喜欢看到从燕州来的人吧?
梁沉换上夜行衫,一直等到了夜里。
岑荼终于巡夜路过了。
“哞哞(你在这儿做什么)?!”岑荼瞪大了牛眼睛,跺了跺牛蹄子。
“别管了!”梁沉烦躁,“带我进去,我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