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鸟歪头对视，遥相呼应，似乎在问对方是否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兄弟。
陈叙吊死鬼一样伸长胳膊在窗台边上吊着，就差把舌头一起伸出来。他百无聊赖眨着两只大眼，正准备挥展一个270度螺旋懒腰，窗口景色突变。
王成敬慈祥的半身像取代了鸟语花香图。陈叙吓了一跳，飞速转正头颅，拿笔、埋头、疾书，动作行云流水。感受到窗外炙烤的目光终于分散到教室各处，陈叙暗自心虚。
“他大爷的，再多搞几次，我他妈非得成个偏头，嘶。”挨到下课，陈叙放下笔，一边揉脖子一边埋怨。
后桌的吴一跃说：“这才几天，你第几回了，不下三回吧。我说你是跟王成敬有仇吧，怎么每次他来巡视都被你赶上？”
陈叙转过去横他一眼，“你以为我想？我现在晚上做梦都是他拿两眼珠子瞪我。我看有机会把这个位子换了，窗位太凶。”
“这么多靠窗的，我还靠窗呢，怎么就你被捉？我看你是自己点儿背，换到最里面也没用。”
陈叙眼睛一瞪，吴一跃连忙祸事东移，对着旁边的人说：“对吧，于玏？”
被点名的于玏面无表情抬起眼睛扫了吴一跃和陈叙一眼，没理他们。他眼神的温度折射过透明的镜片，让陈叙和吴一跃在夏末的燥热里感受到了一丝清凉。
吴一跃给陈叙递眼神：“我说错话了？”
同为榆杉中学的新鲜血液，吴一跃和陈叙刚认识不久，却格外臭味相投，相处起来也毫不费劲。
陈叙低声道：“你什么时候说过人话？”
吴一跃给他一掌：“滚。”
“真难搞，我最烦这种人，傲了吧唧的，端得很。以为自己铁骨铮铮铜豌豆，嚼不烂煮不熟？”吴一跃看于玏一眼，飞了半个白眼。
“说得人多稀罕你似的。”陈叙道。
两人嘟囔到上课。
这节刚好是王成敬的课。陈叙看他往讲台上背着手一站的样子，就知道今天课本又难翻开了。
大概每个班主任都有一个共同点，喜欢在课上讲些杂七杂八的班务。只不过有的班主任采取“拖堂”方式，讲完课再说别的，这样的班主任所在班级的同学膀胱一般不太好；有的采取“见缝插针”方式，在课间或者干脆课上思考的几分钟里说，非常考验同学们的专注度。但王成敬比较清流，他格外喜欢把讲闲话放在讲课前，有时候忘情发散一下，课就落下不少。班上的同学都摸清楚了这点。
果不其然，今天老王也不负众望，从学习到纪律，卫生到习惯，成功东拉西扯了半节课。
“大家进入高中，就不能算小孩了。个别思想意识还停留在初中甚至小学的同学，我不点名，你们自己心里清楚，从开学到现在表现怎么样，自己反省反省。”
“听到没，说你呢。”吴一跃在后面踢了下陈叙凳子。
“滚蛋。”陈叙胳膊肘往后桌顶了下，继续毫无愧色地转笔。
讲台上的王成敬继续道：“这几天我和大家熟悉得差不多了，下个星期调座位，有什么特殊情况提前跟我说，我酌情考虑。”他看了眼表，点开课件，“好，现在上课。”
本来以为这节课上不成，陈叙及其失望，纡尊降贵地从桌肚里抽出书包，又慢吞吞地从书包里翻出数学课本打开。
后面抛来一个纸团。陈叙看了眼讲台，一手继续转笔，另一手不动声色打开。
-“你想跟谁同桌？”吴一跃的字迹。
-“咋的？”陈叙回复。
-“没事，你尽管说。”吴一跃的字和他的口气一样豪迈。
-“要求不高，就AudreyHepburn吧，请得动请不动？”陈叙写道。
-“说人话？”
-“奥黛丽·赫本。”陈叙翻译道。
-“滚犊子，你咋不说王母娘娘呢。”吴一跃怒道。
-“你说真的？”
-“我有方法，叫声爸爸，我告诉你。”
-“想死？”
-“别介，开玩笑。班上除了你我也不认识几个人，隆重邀请你当我同桌。”
不认识几个人？骗鬼吧，我看班上五十四个同学除他之外的五十三份家底都快被扒光了，尤其是女生。而且这孙子表面上客客气气“隆重邀请”，不过是想着上课玩手机有人给望风、无聊了有人一起说小话，下课写作业有人给抄、懒得动了有人给倒水。陈叙通透地想着，还是在纸上回了个“行”，然后准备看他如何大显神通。
换座位的日子很快到来，轰隆隆地拖桌子甩板凳按座位表坐定，陈叙表面波澜不惊地开始自习，心里把大显神通的吴一跃全家拜访了十八遍。陈叙旁边是于玏，他坐得笔直，安安静静地埋头写字。而前几天在纸上信誓旦旦的吴一跃，落在遥远的地方，周围一圈全是女生，可谓百花丛里一点绿。
这些也就算了，陈叙内心最迫切的诉求是往教室中间坐一点，离窗远点。然而现在他不仅靠窗，靠的还是离后门最近的第一扇窗。王成敬最爱从后门观望全班，他这位子完全是在作死的边缘试探。
吴一跃一下课就转头往陈叙这看，隔得老远都能感受到冲天的怨念。
“你先别叭叭，听我解释！”吴一跃赶过来道。
陈叙抱手，准备看他表演。
吴一跃捧心欲泣：“叙郎，我情势所迫啊！”随即语调十八弯浑身抖筛子。
经过的人侧目纷纷，陈叙嫌恶地躲开一段距离，“你你你，好好说话。”
吴一跃恢复正常，“我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我昨儿刚把我自个调了，我爸就回来了。”
陈叙：“啥玩意？”
“我爸，你应该见过，就是……年级主任，前几天到班里来讲过话的那个死胖子。”吴一跃努力想表现出对这个主任爹的不屑，然而还是掩饰不了话语里些许的骄傲。
“吴老师……”陈叙回忆了一下，“还真没想到，就你这倒霉德行……”
吴一跃不乐道：“找削呢你。”
陈叙一笑道：“我没听错吧？您要削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