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回也不想去。不是因为出席聚会可能会撞见一些人——两个前任和四五个差点成为前任的人。
他不害怕过去，也不认为情感经历丰富是件难以启齿的事情，哪怕前任围了一桌，他也依旧可以面不改色甚至魅力四射地和他们谈笑风声。
但是高中不同，他不是打娘胎里出来就擅长掌控感情主导关系的。所以最先开始的、那几段可以被称为试水的往事，让他看见感情里不够自如潇洒的自己，他依旧心有隔膜。
每段感情都应该像一件完美无瑕的艺术品。他对自己的要求尤高。在每段关系里，他毫无例外地都是温柔和煦、体贴入微。
一点一点用依赖把对方无声捆绑。最后没有任何预兆地丢弃，像一个一直以笑容示人的人，突然直刺一刀。尽管在徐绰看来那并不是丢弃，而是在对一件完成了的画作或雕像作品说再见。
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只是厌烦了而已。
能遇到的人形形色色多不胜数，而他也太容易厌烦。
没办法，徐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即使到最后他真的因为这个原因孤身终老，他也不认为自己改得掉。
“叮——”酒杯被人碰了一下。
徐绰看清楚人之后，心里平静地想，来了。
“真是你，好多年没看见你了，还挺记挂的呢。”来人朝他晃晃杯子。
徐绰笑道：“前几次有事所以没来，现在看起来真是后悔。”
“哦？怎么说？”
“如果我知道你也在，那我会早点来的。”徐绰朗声说。
对方愣了两秒，随后有点惊讶地说：“真是成熟了，我以为你还和以前一样，动不动就脸红呢。”
“油条老了，皮就厚了。”徐绰不急不慢地说。
两人一直笑着说话，仿佛多年未见的亲密老友。徐绰的话让对方淡淡的笑容展开，很快又收束起来。
“你说得对。”
徐绰怀念地看着对面的那个笑容，当年曾经是放肆招摇、毫不吝惜的，现在却变得懂得适时收敛，讨巧地提高身价了。
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容易，他想，起码到目前，自己还没有想逃离。尽管也并没有感到多愉快。
这边说完，徐绰拿了自己的酒杯到那边热闹一点的人群里去，熟练地和每个人寒暄、说笑。话题从过去的过去起头，徐绰饶有兴趣地回忆着高中的一些事，听他们因为各自的记忆偏差而争论。
有些高三的事对于徐绰来说是陌生的，他高三有几个月在集训准备艺考，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听别人讲，偶尔顺着话锋打趣几个人，众口不一的时候也并不困惑，因为他完全可以凭借对众人的了解把事件还原。
大概是这样的回忆环节每次聚会都要来一次已经毫无新意，所以结束得格外快。徐绰很快对谈话没什么兴趣，他巧妙地从人堆里脱身，在一旁喝酒，看其他说着话的人，有的兴奋，有的苦闷。藏在那些话语里的信息，裹着埋怨或诉苦的外衣，让人厌烦。
他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酒，起身离开，路上和几个人点头打招呼，好像只是去厕所，但其实是无声无息地走了。
冬季的风吹得人面如刀割，不知不觉中，他步行到一条边上全是书店文具店的街道，一回神才发现到了榆中附近。
回家？不。
他停了停，目标是校里，却绕过了正门。
手穿过铁门的空隙握到那把锁的时候，锁是闭合的。
果然啊，这么多年，这个小的bug也该被发现了。
徐绰拍拍胳膊，还是走了正门，在门卫那里登记进入。
“那是谁啊？”
李思观听见周围有人这么说，顺着声音往窗户那边一瞥，就看见了徐绰的酒窝。
酒窝的主人做了两个口型——“出来。”
李思观出来，徐绰看他外面只穿着薄薄一件校服外套，就说：“这个天气你不会就穿这个吧。”
“教室里有暖气。”李思观道，神情仿佛在提醒他，这里是榆杉，不是良城。
徐绰笑笑，“我都忘了。跟我出来，一冷一热容易感冒，去把棉服穿着。”
说别人穿的少，徐绰自己身上的一件大衣也没有多厚。被带着在学校里没头没脑地走了一圈，李思观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走了好一会了才想起来问，随便什么人把你叫出来拐走买了，你也这么跟着么？”徐绰说，“今早七点的飞机。”
“找我什么事？”
“没事，”徐绰说，“就是想你了，想来看看你。”
“是吗。”李思观抬眸。
看他似乎有点高兴的神情，徐绰突然觉得自己刚刚的话过于顺口和世故，像不真实的欺骗。
所以徐绰实话实说道：“刚参加完同学聚会...”然而听见对面闷闷地“噢”了一声，他又忙不迭地找补了一句，“然后就想起你了。”
“......”李思观不知道作何反应了。
“带你出去玩，放松放松，去不去？”徐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