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灌过走廊，吹动过道外的枯枝飒飒作响。早自习下课铃响过，教学楼里嘈杂的人声升腾起来，压过婉转不断的鸟鸣。晨光透过枝桠，斑驳的光影打在地面，在陈叙脚边随风晃动。
尽管严寒，但今日依旧天和气清、万物和煦。于玏就在这样欣欣向荣的环境里当风哭泣。他欠身，胳膊撑在膝盖上，脸朝向地面，眼泪落到水泥地面，留下豆大的水痕，慢慢结成几点薄薄的冰霜。
陈叙从惊愕里回神，在于玏身边坐下，手足无措了一会，终于把一只手放在他后背上，一下一下慢慢地抚。
“别难过……都会好的。”陈叙说。他不会安慰人，这句话太苍白无力，可让他什么都不说只干看着，他更难受。
这场哭泣持续的具体时间，陈叙没有留意，只是感到漫长而难熬。于玏的眼泪渐渐收住的时候，他面向陈叙的半张脸已经像被泪水洗过。陈叙摸摸口袋，没找出半张纸巾，犹豫一下，站起来把身上的校服外套脱下，找了块自己认为干净的地方，叠了叠，试探地递到于玏面前。
于玏慢慢地把脸埋进校服里。陈叙见状，连忙改单手为双手，小心地托着他的头。
因为刚刚哭得太凶，于玏还有点缓不过来，陈叙低头，看见一个正一抽一抽的后脑勺。陈叙很想拿出一只手摸摸他后脑勺，可又怕只有一只手捧不住，只好暂时忍住。
过了许久，细微的抽动也慢慢消失，于玏还埋着。陈叙有点担心，怕他闷到。
“你还好吗？”陈叙问。
没有反应。
“你这样让人很担心。”陈叙道。
于玏又静默片刻，终于抬头，轻轻呼吸，眼睛和鼻尖都是红的。
“想不想到哪里走走？我陪你。”陈叙问。
“回去吧，要上课了。”于玏说，抿了一下嘴，脸上余下空洞的死寂。
上课铃已经打过，那时候于玏哭得还很厉害，没有听见。陈叙迟疑片刻，说了声“好”。
这天剩下的时间里，陈叙一直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噎得他难受。晚上下晚自习回宿舍，他摊靠在椅子的椅背上，回想上午回教室前于玏对他说的话。
“你看见了。”他说。
他看见了。陈叙看过的那些关于抑郁症经历性文字，都没有今天亲眼所见来得直观。
那么近的哀恸，近到让人无法安坐。陈叙爬上床，翻来覆去睡不着，打开手机，没有头绪地翻了翻，不自觉点开和于玏的聊天界面。
“-睡了吗？”
盯着这三个字几秒，陈叙立即撤回，把手机推到枕头底下。
过了一会，手机振动了两下。响声吵到宿舍里其他已经睡了的同学，有人不满地“啧”了一声。
陈叙拿出来看，于玏的回复，猛地坐起身，床板“咯吱”一声。室友“啧”地更响了。
-“没。”于玏回复。
“-又失眠了？”陈叙问，把手机调成静音。
-“在写作业。”于玏回复。
陈叙看了眼时间，接近凌晨零点三十，就打字道：
-“别写了，太晚了，先睡吧。”
于玏没回复，但陈叙相信他没有乖乖听话放下笔去睡觉，几分钟过去，陈叙想了想，又打了四个字：
-“逝者已矣。”
十几分钟之后，陈叙握着手机等得有点困意的时候，屏幕亮起，弄得他一个激灵。屏幕上的字还没看清，陈叙没留神眼睛一黏，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陈叙关闭聒噪不已的闹钟，睡眼惺忪地和打开的手机屏幕大眼瞪小眼。
良久，昨晚那条未读信息才进入陈叙逐渐清醒的大脑。
-“你误会了。”
误会？陈叙仰躺着寻思了一会，对这句误会一知半解，起来洗漱穿衣、整理书包，就去了教室。
于玏已经到了，在位子上发呆。
“早，作业写完了吗。”陈叙道。
“完了。”于玏道。
“看来还是熬夜了，”陈叙看看时间说，“你补会觉吧，我给你盯老师。”
“谢谢，不用了，我现在不困。”于玏说。
纵是这么说，到了第一节课，于玏还是不可避免地困了。他半伏在桌面上，垂着眼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