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于玏处理完伤口,又给于玏杯子里倒了热水,搬了椅子在旁边坐下。于玏双手捧着杯子,水汽袅袅地扑在额前的头发上。陈叙觉得他像个易碎品,水雾都能让他化掉。
“谁干的?”陈叙心说,我要他付出代价。
“我自己。”于玏说,“陈叙,我想回溯溪。”
陈叙哑然片刻,说:“二伯跟我说,溯溪的房子……年后就要拆了。”溯溪处于城和乡之间,这几年开发越来越快,高楼拔地而起。
于玏的表情突然变得绝望,陈叙不理解他对溯溪仅仅二十天就积累起来的眷恋。“等放了寒假我就带你回去。拆迁之前应该还可以待几天……你先告诉我,谁把你弄成这样?”陈叙说。
于玏不说话,又把自己封闭起来。杯子里的水慢慢冷掉,陈叙换上新的,再次冷掉。
于玏室友回来了,陈叙最后一次倒掉杯子里的冷水,换成热的,把书柜上的药盒拿下来,放到于玏面前,打开。
陈叙站在他身边,看于玏抬手,从药盒的格子里拿出几颗不同形状的药,放进嘴里,咽下去。
陈叙总觉得吃药干吞是种酷刑,想让于玏喝水,却看见他的眼睛。陈叙似乎看到无数双黑色的手,从于玏眼睛里伸出来,疯狂地想抓住什么,拖回一片空洞里。
满意了就走吧,除非你想一起下地狱。陈叙觉得恐惧,他飞一样逃走,像凭着求生的本能。
那种被攫取的恐怖藕断丝连,让陈叙每次想起,仍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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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叙想来想去,给吴一跃打电话。寒暄之后,他问吴一跃记不记得李思观。
“当然记得,我们上一届的,真乃神人也,就差不会飞了。”吴一跃说,“可惜,听说去年秋天过世了,慧极必伤啊。你问他干嘛?”
“你有他家里人的电话吗?”陈叙问。
“没有。你们应该不认识吧?”吴一跃说。
陈叙正一筹莫展着,吴一跃又道:“我和他也不是很熟,有他的电话,从来没打过。”
“发我吧。”陈叙说。
“你要打吗,这么久了,就算号码没注销,也不会有人接吧。”吴一跃说。
“我试试,不行就算了。”陈叙说。
“你找他家里人干什么?”
“不能告诉你。”陈叙说。
三十一号那天下午只有这点线索,他多少要试试。出人意料地,电话打通了,那边是个男声,低沉地说了一句“喂?”
陈叙磕巴了一下,他对这通电话并没有抱多大希望,也没想好自己应该怎么说,下意识问道:“李思观吗?”
那边沉默了半晌,说:“小观去年10月23号去世了,我是他哥哥。”
“对不起。”陈叙说。
“没关系,你有什么事吗?”对方的声音听上去哀而不伤,颇为克制和温柔。
“我是于玏的朋友,我叫陈叙。今天打扰,是想问,你元旦前一天和于玏见面了吗?他……”
陈叙还没有说完,那边的人语气突变不善:“你也来讨伐我是吗?”
“不,”陈叙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我只是想弄清楚,于玏那天是不是见过你。”
“见过。”对面冷冷道。
“你看到他的时候,他有没有受伤?”陈叙想先确认于玏受伤的时间。
“没有。”
“你们在哪里见面的?方便告诉我吗?”
“你问完了吗?”对面不耐烦道。
“不好意思,”陈叙说,“前天你们分开之后,于玏出了一点意外……”
“他死了吗?”对面突然道。
“什么?”陈叙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问你他死了吗?”
“你他妈在说什么?”陈叙恼怒。
“挨了几拳,算什么意外?”
“是你?”陈叙终于找到了罪魁,“他好心给你送东西,你他妈为什么打他?”
对面冷笑一声,说:“你根本没搞清楚情况吧?”
“你现在在哪里,我要和你当面谈。”陈叙说。
“好啊,我现在没有时间。下周四18教顶楼,我叫徐绰,你如果不怕我对你做什么,尽管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