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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眼所见了那场火灾之后,我便笼罩在一片沉重的情绪里。一直以来,我习惯了在张进的掩护下,游离在圈子的边缘。和圈里人,我只是交个酒肉朋友,并不深交,也不参言他们的任何事。也曾不经意间听到过一些骇人听闻的事,但我全当是没听懂,保持着不闻不问的姿态。但这一次,我却无法保持平和,心头堵得像被谁用石头压住了一般。

    我立刻将整件事从头到尾告知了张进,张进惊讶不已,说他在长慧这么些年了,所听所闻撑死不过挣些黑钱,杀人放火这等恶劣行径,当真是头一回听说。让我去帮潘宏季搬家具的是杜经理,看来潘宏季的整个行动是得到了杜经理认可的,这让张进更是倍感震惊。

    两天后,张进打探了一番,得知了一些此事背后的缘由。舒心一家原本是住在丰市的,她父母在街边路口摆了个水果摊谋生。丰盈集团的老板有个儿子,两年前酒驾撞死了人,老板为保儿子无罪走了不少门路,却因不巧被摆摊的舒心父母看到了撞人的瞬间并拍下照片,最终被判刑入狱。更不幸的是,老板的儿子很快在狱中郁郁而终。为防丰盈集团报复,舒心一家听从了丰市公安局的建议,举家搬离了丰市。却没想到,即便过去了两年,即便逃到遥远的平城,还是没能躲过复仇者的魔爪。

    “原来那姓潘的是丰盈集团|派来的杀手。”张进唏嘘,“这杜老头脑子进水了吧,跟丰盈老总再有交情,也不能干这档子事儿啊!”

    “舒家那场火烧得蹊跷,复仇的痕迹这么明显,丰盈不怕吃官司吗?”

    “吃什么官司?谁能证明是他们干的?你没看新闻么,现在查来查去都是天然气爆炸,属于意外事故,那破楼连个监控都没有,一把火烧下来,这什么证据不都得被烧个一干二净?就是你,还插了两手,不也都只是猜测,什么都证明不了吗?我跟你说,这姓潘的就是个不知从哪儿找来的亡命徒,压根儿不是丰盈的正式员工,就算公安局厉害,抓到了姓潘的,也扯不上丰盈什么事儿。我看这案子,没法儿破!”

    张进的话叫人听着心寒,的确,这种蓄谋已久的谋杀,怎可能轻易留下证据?

    “不过他们这一手也是失算了,没能做干净。”张进点了跟烟抽起来。

    “什么意思?”

    “他们是要把舒家一网打尽的,可巧了,舒家还有一小孩儿,命大躲了过去。这下那姓潘的可不好交差了。”

    我惊讶地盯着张进,片刻之间几乎停住了呼吸,半天才磨出一句话:“孩子都要杀?”

    “什么叫灭九族?这就叫灭九族!斩草除根,不留后患,懂吗?”

    我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回过神,问:“那他们还想干什么?再放一把火?”

    “谁知道。”张进狠狠地抽了口烟,“这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我看舒家那小娃儿怕是也在劫难逃。”

    “那我们……是不是该去报案?”我的声音有几分怯弱,连自己都能感觉得到,自己这话有多幼稚。

    张进鄙夷的反应也证明了这一点:“报案?你小子怕是活腻了!我跟你说,这丰盈的背景绝对不简单。当初要不是铁证如山,连草菅人命都差点儿蒙混过关,就你这两手空空也妄想把这件事捅破?就算你说出姓潘的去过舒家,也不能证明他就是放火的凶手。退一万步讲,就算姓潘的真被抓进去了,只要牵扯不上丰盈,丰盈就不能再雇个人?再说,连你都看出来怎么回事儿了,公安局能看不出来?至今没动静,还不就因为查不实吗?这种情形,你又能做得了什么?”

    “可我毕竟被卷进去了……”

    “谁说你被卷进去了?”张进一脸气愤,“我跟你说,这事儿可不是一般的严重,你可千万学乖了,千万别声张!你只是出了点儿力气,但你什么都不知情,他们也没打算让你知情。你记住,你跟这件事儿毫无关系,也不记得家具是送到了哪家。看这架势,咱得重新认识杜老头了,他怕早就是个沾腥的了。你要不知轻重去摸这事儿,暴露了自己,怕是有几条命都不够杜老头削的!”

    他长长地呼了一口闷气,叹道:“哎,以后在长慧做事儿,可得再小心些了,拿点儿黑钱也就算了,可千万别沾上这档子事儿!”

    ***

    这件事给我带来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张进说得没错,即便我们知道了潘宏季就是凶手,丰盈就是幕后策划,也什么都做不了。在被这些根深叶茂的大树遮挡的阴影里,势单力薄的弱小人群,除了依附着乘凉,什么都改变不了。

    但我不甘就此作罢,那场火灾的情形总在我脑中萦绕不去,舒心的惨叫和她的眼泪,总是一遍遍地浮现。我想,即便我没有能力帮她们讨回公道,至少,不能让舒心再次遇害。

    于是,尽管头顶着张进的反复警告,我还是固执地趟了这趟浑水。

    ***

    那些天,我注意着潘宏季的行动,我发现他的眉头始终布着一丝阴云,被什么事难住了一般。他应是在思考如何才能把这场谋杀圆满终结吧,他会怎么做呢?直接下杀手,还是再计划一场完美的作案?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我寻到了一个试探潘宏季的机会。那晚,我们例行公事在银巷喝酒,我看准他去洗手间的时机,跟着他一起去。走廊很暗,直到洗手间里面才有灯光。等他打开门,灯光照到他身上,我故作惊讶道:“是你呀!我说前面是谁呢?”

    潘宏季回过头来看见是我,笑起来:“巧啊海哥,咱俩的生物钟怎么一样啦!”

    除了帮过一次忙,我同潘宏季并没有多少接触,他对我完全不熟悉。我见他没怀疑什么,便抬抬手:“你先吧,我等会儿。”

    “里头大,一起进没事儿。”他把我拉进去——这种由巧遇导致的独处便是我的目的。

    他解皮带的时候,我开始故意试探:“宏季,你这回办完事,你们老板会怎么奖赏你?”

    潘宏季愣了愣,瞧了我一眼,笑道:“什么奖赏?工作而已。”

    我故意将怀疑的目光锁在他身上久久不转移,让他感觉到尴尬。他穿好裤子准备离开时,我又靠在门口挡住他,沉着脸不让他走。

    “海哥,有何指教?”

    “看在你还尊我一声‘哥’的份儿上,我不跟你计较,但我冷海冰可不是个用用就能扔掉的使唤奴才。”

    “海哥这是哪儿的话?”

    “你当我是傻子吗?明人不说暗话,舒家那火,是你放的吧?”

    潘宏季的脸色立刻铁青,警惕地盯着我。

    我不依不饶:“这么漂亮的一把火,老板给你的报酬一定不少吧。我帮你去送家具那次,你是去踩点儿套话的吧?虽然算不上是大忙,但也不能说一点儿功劳都没有。怎么,你看起来,一点儿都没考虑我的那份儿啊?”

    潘宏季听明白我的目的后,倒松了口气,立刻顺着我的话说:“海哥想到哪儿去了,这么大的功劳,怎可能忘了你呀!我这不是,事儿还没办完么?”

    “那你什么时候能办完啊?”

    这个问题,潘宏季却只是笑笑,不肯回答。

    我又露出不悦的神色:“我可不是好糊弄的,你得给我个准信儿。过河拆桥这种事传开了,以后在长慧,可就没人愿意给你出力了。”

    “海哥你别急嘛,呵呵呵……”潘宏季套近乎似的一拳打在我肩上,“好吧,既然海哥觉得我没诚意,那我干脆跟你说了也无妨。反正之后的利头,肯定是大家一起分,海哥早点儿知道也早点儿高兴嘛。”

    “哼,这还差不多。”

    潘宏季便压低了声音,凑到我耳边说:“兄弟们已经计划好了,今晚就做了那个漏网之鱼,明早我一交差,钱一到账,海哥想怎么分,来跟大伙儿一块儿商量就是。你就等着明天听好消息吧。”

    今晚?我脸上刻意笑着的同时,心头却是狠狠地一惊。

    他们的行动竟如此之快,才不过几天,就准备好了第二次动手!是不是若我错过了今晚,明天就又会听到噩耗?

    ***

    我不能让悲剧再次发生,必须将危险的信号马上传给舒心。可是,舒心家的房子已经烧了,我该上哪里去找她?我唯一知道的线索只有河铭中学,她是那里的学生无疑。于是我很快找了个缝隙从包间溜走,以最快速度赶去了河铭中学。

    那时是晚上8点左右,还不算太晚,许多老师和学生都还在学校里。幸好不少人都知道了舒心家的事,这才问到了舒心的班级。但我找到她班上时,才得知她一连许多天都没来上学了。我继而问到了舒心班上英语老师的办公室,想着把消息告知她也是一样的。

    我推开了办公室的门。那间办公室空无一人,一张办公桌静悄悄地摆在里面,显得十分寂静。没找到她,我心里很慌张,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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