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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进说,陶可可考完了期末测试,开始和他过上了无忧无虑的疯狂暑期。从考完试起,陶可可就住进了他家,两人成天如胶似漆你侬我侬地腻在一起。不过张进倒是老老实实地交代,说他虽把陶可可拐进了家门,却始终没把她拐到床单上。我笑话张进,说你引以为傲的十八般武艺怎么失灵了,张进却说他不是搞不定,而是舍不得。

    他还一个劲儿地约我去做客,非叫我尝尝陶可可的厨艺不可。但我没答应,因为那段时间雅林在,我既不愿把她一个人丢下,也不能带她一起去。她住在我家这件事就是个秘密,况且她脸上的伤那么明显,必定是不愿让人看见的。

    雅林从不出远门,最多就到附近的超市买菜,下楼散散步打打电话。她不去逛街购物,也不去景区游玩,闲着无事就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翻书看。周末她呆在家里时,我便也陪她呆着,她见我没有外出的意思,倒也不会故意躲着我,这种时候,她往往会到客厅来和我聊上两句。

    和雅林聊天我十分小心,她从不提有关廉河铭和宋琪的事,我便也从不问。她讲得最多的是学校课堂上的趣事,而她每次讲起那些孩子的可爱之处,脸上就会泛起微笑。

    有一天,雅林和我说起了舒心,我这才知道,原来舒心被河铭公司送去了香港。为躲避丰盈的报复,竟一口气送到了境外。雅林告诉我,舒心走后,至今还没有回来过,在火灾的案子彻底破获,潘宏季以及丰盈老总伏法之前,都没有把她接回平城的计划。而警方针对丰盈的调查,远比当初我想象的还要复杂和困难,迄今为止仍在继续,完全不知何日才能水落石出。

    而关于自己脸上的伤,以及对她下狠手的赖盈莎,雅林却显得并不关心。对于这场灾祸,她选择了沉默和忍受,从没提过要把她送到公安局,更别说是报复了。她很善良,但我不知她是选择了原谅,还是在心中暗暗记下。

    那段时间,同雅林的相处十分融洽。我时刻做着这样的日子随时可能结束的准备,从不幻想什么。但我不幻想,实事却在不知不觉中生了变。我保持着理智,守着那条线,但雅林,却不知何时,在这平静的时光流逝中,悄然改变了想法。

    ***

    那是一个晴朗的周六,是雅林住进我家里半个月后的某天。那天,我带雅林去医院复查伤口,她脸上已经结了痂,医生取下纱布后,一道深色的结疤就显露了出来。

    那结疤看上去,像是鸡蛋壳上破开来的一条缝,还渗着一道浓渍,十分明显。医生说恢复得不错,等结疤一掉,伤口也就算好了。我本打算等雅林出去后再偷偷问医生是否会留下疤痕,却没想到她自己倒主动开了口:“大夫,我脸上以后会留疤吗?”

    她很平静。

    医生的回答模棱两可:“结疤掉了以后,起初会有痕迹。但随着时间推移,痕迹会慢慢变淡,但是否能完全消去,和消去需要花的时间,由于存在个体差异,就要因人而异了。”

    出了医院后,我和雅林在外面宽阔的马路上并肩走着。

    我至今仍记得,那天天气虽晴朗,风却很大,呼呼直吹,柏油路两侧的树木沙沙作响,雅林的头发也向一侧飘去,散乱着,遮住了眼睛。她不停地用手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把它们掐到耳后。

    “别担心,你这么年轻,皮肤再生能力强,肯定能完全好的。”我安慰道,“医生嘛,没有十足的把握,说话总会留有余地。”。

    我刚说完,雅林就突然停止了脚步,站在原地,不再前行。

    我也停了下来,转过身去,回头看她。

    她静静地站着,望着我的目光深邃而犹豫。她一只手拽着自己的裙角,像是怕被风吹起,又像是有些紧张。片刻后,她开口问了我一句话,而她的声音夹杂在沙沙的树叶声中,显得微弱而沙哑:

    “海冰……要是……我的脸永远都像现在这样……你……会要我吗?”

    ***

    我至今仍记得当时的场景,在车辆来来往往的柏油路边,在随风起舞的树荫底下,雅林站在我面前,这样问我……

    我说不清那一刻是何种心情,但我一定是彻底懵了,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就那么傻呆呆地站在她面前。

    我的喉咙干渴到发不出声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雅林这是……什么意思?

    她大概猜到了我会有多惊讶,看到我无言以对,并没有慌张,也没有误解。她再一次开口问我,而她的问题更加直白:

    “你……还喜欢我吗?”

    面前的雅林突然变得不同寻常了,记忆中那个疏远的她,和今天这个激进的她,截然相反。

    她的目光带着诚恳,同时也含着一丝忧虑。

    我终于努力让喉咙发出了声音,但也只勉强吐出几个字:

    “你说什么?”

    她低下头去,避开我紧紧盯着她的探究的目光:“我……我知道……很唐突。我是想……如果……你还愿意……”

    “你呢?”我立即反问,“你……愿意了?”

    这是我最不敢信的!

    雅林没有抬头看我,她的双手搓起了裙摆。

    风变得更大了,卷起地上的落叶漫天飞舞。狂风的肆虐声中,我听到雅林喃喃的声音:

    “从前……从前的事……”

    “从前的事不重要!”我立刻打断了她。她的语气那么谨慎,那么害怕,是不是看到我如此迟疑,以为我是在介意从前呢?

    雅林一下子抬起头来,诧异地望着我。

    “从前的事不重要!我一点都不在意!”我重复了一遍,目光坚定,“其他的都不重要,只要……你想好了……”

    她不再回避我的视线,我们四目相对,静静地站在车来车往的马路边,任风卷着落叶一片片从面前飘过。

    我的心脏飞快地跳动,快得就要爆炸。那个晴朗的日子里,雅林突然对我说了那样的话,像一剂强力的腐蚀剂,一瞬间把我全身的防备摧毁得一干二净。

    我离她本就两步之遥,那一刻,我迈开腿向她靠得更近,伸出手去,牵起了她的手……

    ***

    那是我此生第一次牵起雅林的手。她的手纤细、柔软,让我握着都不敢用力。她低着头,在我身旁,同我一起走着,不言不语。

    但我能感觉到,她的手也在握着我。

    我们并着肩,牵着手,在医院外那条长长的柏油路边,一直走,一直走……

    那天回家后,雅林如往常般为我下厨,而我从头至尾站在厨房的门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看了我几回,见我一动不动,“噗”地笑出了声。她没有笑话我,但我想她一定觉得,那时的我像个呆子。

    茶几上摆好了菜,我们相视而坐,但谁都没有先动筷子。

    雅林双手捧着碗,视线投过来和我对视。她不再回避我的目光,迎着我,还微微笑着。

    这顿饭,还没开吃,就已经有了不同的味道。

    过了一会儿,我先拿了筷子,夹起一片肉,送进她碗里。

    我从没做过这个动作,雅林愣了一下,看了一会儿自己的碗。然后她也拿起筷子,照猫画虎,也夹了一片肉还到我碗里。

    这是什么仪式?我笑了一声,埋下头去,把她给的肉片送进了嘴里。

    茶几太矮,我吃饭时总是弓着背,这会儿又故意将头埋低,避着她的目光独自咀嚼。

    “甜的。”我说。

    “啊?不会啊,我没放糖。”她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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