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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进入院一周后,来做过笔录的两名警察再次来了医院。同警方的联络一直由我保持着,而我并没有向张进讲述太多细节,他只知道调查并不顺利。当时,正是午饭时间,陶可可刚盛好饭菜准备递给张进,就响起了敲门声。

    “这次来,主要是想再详细确认一遍事发当晚的情况。”警察开门见山。

    还有什么没讲清楚的吗?我有些不解,但还是回答:“好,我跟你们去。”

    他们却说:“不必,只是有针对性地问几个问题,不会太久,在这里就可以。”然后他们首先询问了张进,“这位张先生也同为当事人吧?”

    “对,是我看到那辆车朝他撞过去的。”张进用手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但你并没有看到开车人是谁对吧?”

    “没有。”

    他们又转问我:“冷先生,你确定你看到的开车人就是廉河铭吗?”

    “我确定,一清二楚。”他们这么问,我心里隐隐地感觉到事态要生变。

    “根据我们的调查,目前除了你一个人指认以外,没有任何证据或者其他证人可以证明当晚驾驶那辆车的人就是廉河铭。而根据廉河铭本人的说法,他承认就在同一天,曾经在电话中恐吓过你,但他当晚一直在河铭公司处理业务,直到第二天清晨才离开,根本没有到达案发现场的时间。”

    “他当然不会承认!凶手的话怎么能信!”张进语调高了起来,他指着我说,“廉河铭跟他有过节,你们去调查那个叫罗雅林的女人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那位罗小姐,在上次笔录之后我们就已经询问过了。”

    “她怎么说?”我马上问。

    “根据她的供词,事发当天,她和廉河铭的确见过面,但时间是傍晚,六点左右就分开了。那之后,他们之间并无联络,所以她并不清楚那之后廉河铭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这倒让我松了口气,至少雅林没有编造证词来为廉河铭开脱。如果她真要帮廉河铭作伪证,那我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和她对抗了。

    “但我们的确找到了证人,得到了明确的证词。”警察继续道,“当晚,河铭公司正在赶工一个项目,好几名高层都留在公司彻夜未归,他们都可以证实,廉河铭的办公室通宵亮着灯。并且其中有一名高管曾在凌晨12点左右,到廉河铭的办公室,就业务问题同他进行过接近一个小时的讨论。如果这段时间廉河铭仍在河铭公司,他是不可能到达现场的。这位证人的证词足以证明廉河铭本人在事发时间,并不在现场。”

    病房里的空气突然停止了流动,我和张进都哑然了。

    这怎么可能?廉河铭明明就坐在那车上,怎么可能在河铭公司?我绝没有看错,那张凶神恶煞的脸,那么清晰地印在了我的视线里,绝无半点差错!

    余光中,张进向我投来又惊又疑的目光。

    “不可能!”我坚决否认,“我看得清清楚楚,开车的人就是廉河铭!百分之百!河铭公司的人绝对没有说真话!”

    两名警察对视了一下,做了个简单的眼神交流后,对我说:“冷先生,你之前说过,当晚你之所以差一点被车撞上,是因为你饮酒过度造成意识模糊,我们怀疑,你很可能并没有看清开车人的脸,或者那个人同廉河铭相似,但由于你和廉河铭之间有宿怨,他还刚好在几个小时前恐吓过你,所以你潜意识里就认为那个人是廉河铭。”

    “不!我之前的确意识模糊,但张进倒下后,我就清醒了,那之后我一直、完完全全是清醒的!”

    警察思虑了片刻,还是露出遗憾的表情:“虽然这件事还需要继续调查,但就目前的状况来讲,很抱歉冷先生,在证言有冲突的情况下,有醉酒嫌疑的人所提供的证词,是很难被采纳的,希望你有心理准备。”

    我手心都在冒汗,这唯一的线索都可以被动摇!

    张进睁大了眼睛望着我,他眼里忽然布满血丝,慌乱又恐惧。我知道,他特别害怕这桩案子会没有结果,怕自己白白失去一条腿。

    我也怕,若不能找廉河铭讨个说法,我能拿什么来向张进交代?而且天知道这个凶手没能得逞,会不会还有下一次谋杀!不让廉河铭得到惩罚,我和张进岂能安宁?

    “谁是那个证人?”我问。

    警察回答:“我们了解到,你也曾在河铭公司供职过,那你应该认识这位高管,他叫宋琪。”

    宋琪!原来帮廉河铭作伪证的人是他!他们之间难道没有因为雅林而变得疏远吗?为什么还对廉河铭这么忠心耿耿,冒着风险去保他呢?

    我还在思考宋琪为何会如此做,张进就忽然情绪激动地吼了起来:“宋琪!假的!那狗日的说的都是假的!”他奋力把身子往前挪,额上青筋凸起,一条条地布开,“那狗日的就是一条走狗!廉河铭的走狗!他做不了证人!绝对做不了!”

    陶可可惊得怔怔地望着张进。

    “张先生,您先平静一下。”警察道。

    但这却是反效果,没有得到认可,张进更加火冒三丈,破口大骂道:“你们他妈的怎么不去查啊?宋琪跟廉河铭干了多少年了你们查过吗?廉河铭还放过话要收他做干儿子,自家人的,懂吗?他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说的话你们也信?全他妈都是放屁!”

    他歇斯底里,内心却其实恐惧得要命,紧抓着床单的手都在发抖。

    “你他妈的说句话啊!”张进见我没有搭话来支持他,又扯着嗓子对我吼。那时的他就像发了疯一样,瞪着我的目光凶狠得要把我生吞了一般:“你不也知道的吗?那两个狼狈为奸的狗东西,连女人都可以共享!”

    他的话越来越难听,但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不会还一句。而此刻,比起揭穿宋琪的伪证,我更担心他的状况,想说点什么来安抚他,可刚喊出一声“张进……”就立刻被他打断:

    “老子说错了吗?”

    他以为他骂了雅林,所以我开口的目的一定是想为雅林辩驳,他对此愤恨极了,一个字都不许我说。

    陶可可呆呆地站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

    警察发现场面有些失控,情绪过激的受害人他们大概是见多了,并不跟张进较劲,简单交代了几句,就速速离去了。

    警察走后,病房里的气氛本该缓和一些,但张进已经彻底无法从那种状态中平静下来了。他双手用力地抓着床单,双眼怒视着警察离去的方向,止不住地喘气,咬牙切齿,连陶可可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声“阿进”,都像没听见一样。

    “你别急,我会想办法的。”一时间,我也不知道什么样的话才能安慰他了。

    “你能有什么办法!都这样了!”他绝望地看向我,红着一张脸继续吼,“你不是把车窗都打破了吗?你怎么不把那狗日的当场拦下来?你凭什么放走他!”

    这几天其实我也后悔过,当时没把廉河铭从车里逮出来当场揭穿,竟带来了这么大的变数。可那个时候,张进身下一大摊血,场面惨烈,我连他是不是还有气都不知道,就算再来一遍,我也不会把那点宝贵的时间用来跟廉河铭纠缠。

    我尽量平和地对他说:“我肯定先救你啊。”

    本以为张进多少能理解,没想到这句话成了火上浇油:“老子用你救?”他暴怒,右手握成拳头欲向我砸来。但他手背上还埋着针头打着吊瓶,一个大动作没打着我,却把挂着吊瓶的支架顺势带倒——

    “哐当——”一声响,金属支架狠狠地砸在了地板上!

    那支架本来立在陶可可面前,突然倒地,又发出巨大的碰撞声,把陶可可吓得尖叫起来,手中端着的饭盒一下翻落,饭菜洒了一地。

    气氛变得更加紧张,张进的狂暴再也控制不住,根本不管手上是不是还插着针头,疯狂地想要攻击我。

    我下意识控制住他的右手,阻止他扯着针头乱动,他便用左手和还能用的一条腿拼命地反抗,任我怎么劝都不听,嘴里还不停地骂:“你他妈的!老子就不该救你!救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有什么用!”

    陶可可吓得抽泣不止,浑身都在抖。她颤颤地说了句:“我……我去拿拖把……”就捂着嘴跑了出去。

    张进手背上固定针头的胶布被扯松了,针头从血管脱出,手背很快凸起一大块浮肿。吊瓶被摔在地上失去了水压,血液顺着导管倒流出来,把半根导管染成了鲜红色。

    张进一边挣扎还一边喊叫,整个人就跟疯了似的。我只能制住他,无法抽身去叫人,幸好病房里不寻常的响动招来了巡察的护士,否则我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张进的情绪已经完全失控,什么话都听不进去,无奈之下,只能听取医生的建议,强行控制住他,给他注射了镇定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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