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还以为自己在开玩笑，唐宁宁急得扯下他的手，抬头看着唐树文：“我没有在开玩笑，我是说真的。”
她故意拉下脸，表情严肃的说：“老爸，我已经长大了，自己的生活可以自理，完全都不需要你操心了。”
“我知道我家乖乖长大了。”唐树文双手交叠在肚子上，小眼睛眯到快要看不见，笑着连说了几个好字，“以后，等以后肯定让你自己动手，我绝对不插手。这次老爸都帮你收拾了，你就直接带过去好了。”
唐宁宁低下头，闷声应了句：“好吧。”
“行了，你早点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呢，我就不打扰你了。”唐树文说着就往门口走去。
“老爸拜拜。”唐宁宁朝着他挥手。
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唐树文猛地转头问：“乖乖，你明天是自己一个人去梧城参加比赛吗？”
“额……”唐宁宁愣了下，身体一下子紧绷，张嘴磕磕绊绊的回答：“算……算是吧，比赛是我和班里同学去参加。但学校考虑到学生的安全，也会安排老师跟着去。”
“哦，”唐树文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本来以为你是一个人去，我就放下工作陪你去比赛完再回来上班呢。”
唐宁宁看着他，好笑的说：“老爸，你不会是自己不想上班，所以找借口不去公司吧？”
唐树文：“……”
唐宁宁无奈的捂脑门：“看你的表情，难道我说对了？”
“对什么对，你老爸是哪种懒散的人嘛，我明明一直都努力工作，不然拿什么来养你长大啊。”唐树文气得声调都高了几分，就差拿着手指头去戳唐宁宁的脑袋。
唐宁宁挑眉，伸出食指摇了摇：“嗯……那可不一定，我这么乖巧可爱，小时候哪需要你费那么多心。”
“乖巧可爱？”唐树文似乎想起什么事，整个人乐了起来，高声说：“你小时候一点儿都不可爱。睡觉要人哄，一哭就得抱，吃饭必须我喂，不然就不吃，老爱尿床，还爱欺负人……”
眼见着唐树文开始滔滔不绝说起小时候的囧事，唐宁宁赶忙出声制止：“别说了，老爸，你赢了，快点回去吧。”
在这样跟唐树文聊下去，估计明天早上真的起不来了。
唐树文把双手背到身后，显出一副很自豪的模样，圆润脸颊带着得意的笑，扬声说：“乖乖你早点睡，记得到了就给我发消息报平安。”
“知道了，老爸。太晚了你快回去早点休息，不然黑眼圈要越来越重了。熬夜容易掉头发，你这头发都那么少了，还不得好好保护保护。”
唐宁宁心里揣着事，一段话吧啦吧啦的说完，双手半推着唐树文出了房门。
“老爸晚安。”房门在眼前砰的一声关上，唐树文显然还处于茫然中，双眼透着迷茫。
在门外呆站了一会儿，唐树文终于反应过来，他被推出来了。
他抬手揪了揪自己的头发，小声的嘀咕：“这乖乖怎么咒我掉头发呢，难道是我头发最近掉的很厉害，很明显吗？嗯，可能是。”
“不行不行，看来明天得让阿姨买点生发的药。”
房间内，把唐树文推出去后，唐宁宁赶紧跑到书桌前捡手机，亮屏，界面上显示着三个未接来电。
两个未接来电是郑情的，一个未接来电，是薛则的。
刚刚跟唐树文聊天的时候，就看到手机屏幕亮了几次。
唐宁宁有一个习惯，写作业看书的时候喜欢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这样就算有什么事也不会被打扰到。
看着未接来电界面的红点点，唐宁宁左手抚着下巴，不自主点头想：嗯，真是神奇，薛则居然记得给她打电话了。
“他是有什么事吗，莫名其妙打来一个电话。难不成是什么急事，可是这大晚上的能有什么急事。”
唐宁宁嘴里在自言自语，手指也悬空在拨号界面，正打算回拨，郑情的电话就接了进来。
她的手指正好在下滑，猝不及防的，电话就这么接通了。
…………
宽敞明亮的书房，外公穿着深黑色的大衣端坐在桌前。白发被光线衬托的明显，脸上皱纹比以往勾勒的更深，肤色过分苍白。
看起来根本不像六十多岁的老人，反而像是八九十岁的迟暮之人。
薛则就坐在对面，低头望着手机，眼神却丝毫没有聚焦，似乎是在走神，手机界面也一直没动过。直到传来隐隐约约的嘟嘟声，才把他意识唤回来。
手机界面显示拨号中，打过去的号码是一串数字。那串数字他记得，被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唐宁宁的号码。
他在无意识间，拨了唐宁宁的电话。
拨号界面显示二十几秒，对方没有接听。
薛则按了挂断，又把手机调成静音，他怕唐宁宁打回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外面似乎下了小雨，窗面起了雾气，看不清外面的情景，雨点杂章错乱的敲着窗面，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
两人面对面坐着丝毫没有交流，书房内的气氛十分沉寂，偶尔传来翻页的声音，唰一声响起，又瞬间安静下来。
杨叔在外公身旁站的端正，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整个人的气质也不像以往轻松，表情满脸严肃。
“我听管家说，你明天要去梧城？”外公抖了抖手上的报纸，装作不经意的问出声，似乎只是好奇的消遣。
骤然听到声音，薛则顿了一下，半晌，他低低出声：“是的。”
外公抬手扶了一下老花镜，眉毛向上扬着，斜着眼望他：“你去梧城干嘛？”
语气与之前没有任何差别，依然很平淡，可望向薛则的目光却变得冷厉起来，隐隐带上了探究的意味。
薛则身体往后靠去，兜里的手机被拿出，修长指节握住一端，随意转了两圈，语气里的淡漠表现的明显：“参加学校的一个比赛。”
“去别的地方参加比赛，怎么没提前跟我说？”这句话，带了一点责怪的意思。
薛则：“很普通，没什么好说的。”
薛则本来就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外公，以往就算说了外公也不会关心，甚至还说他去干的都是没有意义的事。
一开始他以为外公忙，就没有去打扰他。后来才发现，外公不忙。不理他，只是因为不喜欢他。
话音落地，房内的气氛又重新安静下来，空气中的冷气甚至比之前还要厉害。
窗外的雨声似乎小了很多，雨点敲击窗面的声音减弱。雨后的清风顺着窗沿的缝隙吹进来，衬得屋内寒气更加深厚。
外公仰头，目光看向天花板，轻声开口问：“你去梧城，要去看你妈妈吗？”
薛则的妈妈，葬在梧城，葬在她最想在那里生活的地方。
外公把头望向窗台，目光缱绻怀念，似乎想透过窗台看到什么。只有在谈到女儿的时候，他的语气才会温柔，整个眉眼都柔和下来。
薛则抬眸看着他的反应，薄唇紧抿着，没有开口说话。
过了一会儿，没听到薛则的回应，外公低头盯着桌面，轻不可微的叹了一声：“如果你要去，记得带上桔梗花，那是你……”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顿了一下，不知想到什么，再次开口时，语气染上不易察觉的悲凉：“那是你妈妈生前最喜欢的花。”
听到谈及自己的妈妈，薛则眉眼皱了一下，他现在不想讨论以前的那些事，那会让他心烦。
他站起身，随意整理一下衣服，转身就要往外走：“您说的，我都知道了。”
“等等。”
在薛则就要走出书房门的时候，外公喊住了他。
脚步骤停，薛则回头看着拄杖走到窗台的外公，疑惑的问：“您还有什么事吗？”
“你妈妈喜欢白色，别穿黑衣服去见她。我记得你上次去看她，不是准备有一套白色的衣服吗，把那套带去吧。”
薛则垂头神色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外公问：“你是不是很好奇，我只让你穿黑衣，却独独在去见你妈妈的时候，让你穿白衣？”
薛则站在原地没有动，他抬头看着外公的背影，安静的听他说话。
这个疑问，他确实也在心里思考过，却丝毫没有头绪。直到他长大后才发现，每年他穿白衣服的时间，都是跟妈妈有关的日子。
生日，纪念日，祭日……
“那是因为你妈妈觉得穿白衬衫的男生最帅，又干净又阳光，说是以后结婚生了男孩，一定要把他培养成一个大帅哥。”
说到这里，外公笑了：“她曾经不止一次，这样跟我说过。”
今晚的外公，似乎变得十分健谈。不像以往冷冰冰，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现在的他，如平常人家的长辈一般，跟自己的孙辈聊着唯一能维系起两人之间血缘关系的那个人。
过了好一会儿，窗外的风开始加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