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南郊官道
长龙一样的车马队伍，在官道上走着。
沈璟已经落网，但是四皇子还在京城耽耽虎视。
此番行宫变乱，四皇子他们，其实也在清理潜在的皇位竞争对手——嫡出的沄三兄也死了，本质上来说，阿琳是真正的嫡子嫡孙，得防着他们再来谋害阿琳。
望月才从行宫出来，即命人快一步回京中公府，看看阿琳是否安然无恙。
而后，望月将蒋太医、孔余，还有孔余的表兄季中行都叫来。
询问他们，皇帝身体究竟如何，为何会突然失明，是否是因为中毒的缘故。
那三人皆沉默不语，过了一阵，蒋太医摇头苦叹：
“陛下身上洪热，脉象弦急，内伤外伤，辐合一处。
“至于眼疾，陛下服用丹药日久，早在脏腑间积下热毒，眼病早有征兆，不过是正好爆发出来。陛下的情况大不好。”
望月惊讶道：“除了双目失明，我看父皇并未叫疼，只是脸色不好，情况怎会如此严重？”
又问：“父皇服用的丹药，莫非都是广来子给的？”
蒋太医摇头道：“殿下，此事老臣不知。陛下的龙体，一直是左太医照看，因左太医照料得好，一应事宜都由左太医督管。说不清是谁给陛下的丹药。”
那蒋太医连连摇头，看看旁边的孔余和季中行，只是不说话。
望月便给蒋太医道劳，请他先回马车中歇息。蒋太医离开之后，望月才叫孔余二人说话，便听那季中行说道：
“殿下，陛下先是中南越之毒，后又被刺杀，伤到心肺，若在常人是必死无疑的症状，卑下用家传丹药，挽回了陛下性命。
“但是没有料到，陛下从前，便服下许多热性丹药——从前服用的，小人猜测是青花教所制之药。而小人家传秘药也是热药，两两叠加之下，以至失明，请殿下恕罪。”
左太医已确定是青花教人，如此说来，皇帝服用的那些热药，必定是出自左太医手里。
只是，皇帝难道没发现，左太医用的药不对吗？
而且，从前李绸分明告诉她，他发现了左太医的异常，说自有办理对付心怀鬼胎的左太医——那么，为何左太医直到暴露身份，也没有被李绸处理掉？
望月想得头上发疼，暂时放弃这桩疑惑，问孔余二人，道：“父皇可能痊愈？”
孔余也抬起头，与她表兄一齐望向公主，他们沉默的反应，已经表现出了什么。
望月扶着额头，良久才道：“你们给父皇用的家传药，是否也有极大的反噬作用？”
季中行说道：“殿下所虑甚是，家传药物，减轻陛下的痛苦，却也在夺走，陛下有可能获得的生机。”
望月放低声音，问道：“父皇还有几多寿数？”
季中行也小声道：“一旦停药，立时毙命；若不停药……也就是这两三日了。”
望月不再继续询问，叫孔余二人且先退下。
季中行却不忙退下，他问公主道：“以殿下之意，小人家传的那些药，是否继续给陛下服用？”
望月看这季中行一眼，知道他是有成算的人，便淡淡说道：“我们别无选择，只能继续用药。”
季中行突然一笑，对孔余说道：“表妹，你坐到马车外面，为兄有心腹之事，要上禀公主殿下。”
望月皱一皱眉，知道这季中行要说的，必是机密之事——可是，她至少该听一听季中行的想法。
幸好，一开始她便叫安大伴和小罗子，亲自在外面驾车。
而守在马车近处的，是江湖高手凤鹏飞和燕三刀，其他卫士都距离较远。
车厢中只剩下望月与季中行。
季中行暗暗打量这位公主，见她丽容苍白，眼下青黑，而且唇上焦枯，神情郁郁，整个人因哀毁显得憔悴不堪。
季中行听表妹说过，七公主并非冯皇后亲生，而且与冯皇后认作母女，也不过四五年的时间。
冯皇后之死，竟叫这公主如此痛苦。
再结合从表妹那里，听到的关于这位公主的种种行迹，可见七公主是个怀恩重情、善忍克制之人。
季中行心中稍微一松，便对公主说道：
“殿下，如今国家之势，晦暗不明，陛下性命，在于旦夕，不知殿下如何打算？”
望月用帕子，揉了揉了干涩的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淡漠说道：
“孔余在我身边，也有一阵。我知晓你与她一样，并非险恶之徒。
“行宫之变，你们救了许多人的性命，包括我与父皇。你但有所求，尽管说来，能办的都替你办。”
季中行下意识看向窗外，但他什么也没看到，他突然跪行到离望月稍近之处，对她说道：
“殿下，卑下与表妹孔余，皆是启贤贵妃后人，殿下可愿听一听这其中的渊源？”
望月没什么表情，撑着脑袋点一点头：“长话短说。”
季中行便开始小声说来：
那启贤贵妃年轻时，任性妄为，放诞肆意，研究出一些奇魔歪道的药，还随意在流民与囚犯身上试验。
结果发现，试验效果着实了不得：
一直服药的人们，只要学习武艺，很快就大有所成，这些人性格也会变得怪诞残酷。到最后，他们会有极大的杀伤性，使许多无辜百姓受害。
启贤贵妃自己，对苍生万物还有敬畏之心，速速毁了那些药方和制成的药物。
又在当时庄帝的帮助下，杀死药物催生出来的怪物。
谁知，启贤贵妃身边的一个徒弟，却悄悄留下了那些药方，花几十年，制作相似的炼药器皿，而后创立了在陈朝兴风作浪几十年的青花教。
启贤贵妃临死之前，青花教不过是草创，只在江南一代招摇撞骗，还没有后期那么大危害。
但启贤贵妃预见那些药物的危险，还有那个不肖弟子的野心，便亲自驯化了专门对付青花异人的蝙蝠，给子孙后代留下遗嘱：
她死之后，每人驯化自己的蝙蝠，带着那些吸血蝙蝠，绞杀武力高强的青花异人，协助朝廷剿灭青花教，并且最终毁掉药方——以解赎她年少轻狂时，遗下的罪孽。
为了完成启贤贵妃的遗愿，他的子孙后辈们，纷纷用她留下的驯蝠方法，各自养了几十只蝙蝠——先后离开生长的故里。
最初，他们的计划是混入青花教内部，直捣他们的巢穴，杀死他们的核心头目。
但是青花教真正的核心势力，底层教众是很难接触到的。
而驯化出来的吸血蝙蝠，对用药不久的普通青花教人，并不那么感兴趣，对付普通青花教人，吸血蝙蝠起的作用不大。
季中行说道：混入青花教的兄弟姊妹，陆陆续续都失去了音讯——绝多的人都死了。
待到后来，只剩下他们这些，专意与官府接触，或者悄悄潜入官府宫中的人。
而今，启贤贵妃的子孙后辈，竟只剩下季中行与孔余二人。
望月听完，情绪未有太多起伏，径直问道：“你究竟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