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上画明了到达艾州后与北岐兵作战时大盛军队的列阵与排布。若有分毫与图纸不符,便是抗旨违命。
图中示明,届时全军一齐而至艾州,于城下摆布阵势,分为六阵,每阵相隔百步,其中结构又各有不同。
“又在看什么呢?”
李会让从背后走来,手搭到许照洲肩上,随口问了句。
许照洲将图纸团成个团,像对待写废的纸张那样毫不在意。
“没什么。”
……
北岐上京的内争结束于黎孟的死亡。黎凯杀尽所有异派,在血流成河里登上了皇位。
可唯独,韩守忠安然折返回了艾州,手中仍握重兵,与大盛对抗。
当年北岐从大盛手中夺得的燕北十州如今已被复九州。盛军士气一路高涨,北岐军却灰头土脸,与势可言。如此情况下,北岐将失的不止会是第十州。
黎凯终于在这发生之前登上了皇位,统一了以下的人心。
而盛军方能收到的消息。
来的只是韩守军。
还非是以功态出现。
许照洲目向北方,遥遥望了一眼。
……
盛军分路向艾州进发。
孔垂与梅州钤辖刘辉为两翼统兵抵挡两面的北岐州军,阳平路都使郝慎殿后,副使率少量兵力游击、勘测地形。卫武则率重兵行中路。
艾州城下,北岐军队已经整肃代发。
韩守忠就坐在马上,目光向前、向远投掷着,面庞上泛动起微微的笑容,神情是松愉的。若非那一身坚固的盔甲,若非身旁阵势齐整的兵队,他好像是在郊外驰马狩猎。
大盛军近了。
而韩守忠早已用那怀念而感慨的目光把他们都看遍了。
从旗帜,到人物。
盛朝的驻队停住。
卫武随之勒住马绳,粗粝的手上紧拢着重力气,仿佛全凭借维系在这上面的力气,才能把自己牵制在原地,而不非拍马直取这人。
卫武就是这样一个不加矫饰的人。
他把愤恨都坦露在眼睛里,让韩守忠看见。
韩守忠看见了,却受不到影响一般。
他在马上行一个中原人的作揖礼,作着中原人的表述。
“山水迢迢,驰光数载。一昼千万思。”
“镇国大将军。”
他对卫武展展而笑,说:“韩某在此,久侯多时。”
——
艾州城守卫一万人,对上卫武带来的五万人。
寡不敌众,未有多久,北岐大阵渐往后退。
而韩守忠好似没有知觉,一命不发,神情和然,手下动作却毫不含糊,锃亮的刀剑被汉人鲜血洗淌。守城困见此,亦不敢松懈,大呼数声,气势磅礴,又重向盛军冲去。
复被砍回。
与此同时,艾州周围州县军寨的兵集合援助,却在近围被庆州军与刘辉部下牵制击退。
艾州城下北岐情势愈遭,时间过了很久,韩守忠察觉到情况不对,欲收兵向城后退。
卫武却骤然破了防线,便疾马飞驰而来。□□在他手上一扬,战马哀号一声,韩守忠从马上滚落。
他急稳身,卫武的动作却比他更快,一刀拍软他的膝盖。
韩守忠便向南跪着了。
盛军大呼,战势更猛了。转眼间,北岐军便少了大半。
“显和年里,大将军神勇无双,是大盛的战场之神。”韩守忠看着自己手低的人一个一个往下倒,提着唇,居然还能笑。“这么多年过去,当下的将军,竟能比过当年。”
卫武手里的刀上不知沾了多少北岐人的血,如今就架在他的脖子上。
镇国大将军向来憎恶分明,是嫉恶如仇的性子。
他是叛军。
卫武这一路下来,除了想着收复失地、平定北岐,恐怕便是再想,教他人头落地的事情。
“韩守忠!”
韩守忠闭着眼,他听见卫武喊他名字的声音,居然在这充满了喊打喊杀与皮破血迸的声音里回到了当初的校练场。
烈日灼心的午后,各军部在校练场上站列整齐。
卫武从营帐里出来,从最南端军部开始,然后到他这里。
“韩守忠!”
卫武嗓门本来就大,这时候声音便更响亮了。
“在!”
长到二十岁还内敛的韩守忠撇去不自然,大着嗓门回卫武。
“人到齐了没有!”
这是卫武的下一句话。
韩守忠蓦然睁开眼。
眼前果然是艾州战场。
卫武的声音语气还是与当年好像,可是他说。
“为什么叛盛!”
韩守忠,人到齐了没有?
韩守忠,为什么叛盛?
原来时光当真如最烈的马飞驰,当初那校练场上应个话都要用尽力气才能提高嗓门的人,如今是一个叛变之臣。
韩守忠的眼前一片红艳。
那都是人的鲜血。
他转动脖颈,他便也流出了鲜血。
韩守忠勾起了唇角:“韩某一直知道大将军骁勇善战。但如何能这样单枪匹马地直捕敌方主将而不杀不俘的?”
“那么……将军,”他的目光微微地向下垂,看见卫武的战袍一角,“快调头回阵吧。”
黎凯率领的六万兵马在此刻赶来,与盛军对面直冲。
皇帝亲至,北岐军势气威猛,又出人不意,盛军一时落下风。还不待形势回转,北岐又攻来两路人马,冲散盛军阵势。
北岐兵力从原来的一万增加到如今的十万之众,卫武带人走不掉,当机立断拍马而回。
盛军被冲散了,可他们却不显乱。他们面对突然兵力比他们高出一倍的北岐人,没有一个人想逃跑,卫武举旗高挥,他们便很快向中心集合。
仿佛起初的形散只是因为北岐军队的突然出现,而不是北岐大军出现了。
天色渐暮,许照洲听完前方的战报。
艾州近围果将有援军袭胜。
黎凯也果然会率重军在后突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