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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是长高了点儿。”杨苏捧着茶杯,微微一笑。

    没忘来时的事儿,王女女说着突然走到屋门口,扯出个白白胖胖,俊秀可人的小男孩儿出来了。

    “沙弥啊,快来,见过你陆姨。”

    这乳名叫沙弥的小男孩儿有点儿害羞,奶声奶气地喊了声“姨”,一扭身子躲到自家爹亲怀里去了。

    又被杨苏无情地拎着衣襟给提了出来,推到了陆拂拂面前。

    拂拂忧伤地逗了会儿娃娃,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夫妻俩说着话。

    张了张嘴,拂拂犹犹豫豫地问:“那个,王女女,你知道我爹娘――”

    她一见到王女女就想问了,却一直不敢问,害怕问出什么她承受不了的信息。

    毕竟王女女这俩口子都逃难逃到济南来了!

    这俩口子也没瞒着她,据说,当初一见苗头不对,陆爹当机立断一拍板,抄着金银细软就带着陆妈跑了。

    王女女笑道:“前几个月我还和你娘通过信呢,就是这段时间又打起来了,书信不好传。”

    “总而言之,你放一百个心,你爹娘没事儿,有陆叔在,你娘能有什么事儿啊。”

    拂拂一颗高高提着的心这才落地,长长地舒了口气,认认真真地看向了王女女。

    “王女女,谢谢你。”

    王女女特别豪放地一摆手:“谢啥啊。”

    然后又陆陆续续说了点儿这些年的境况。

    王女女和杨苏这俩人就是在逃难路上时谈起的恋爱。

    存着点儿炫耀的意思,王女女说得那叫一个口若悬河,唾沫星子乱飞。

    杨苏便一双黑瞳便温柔似水地望着她。待王女女说到他俩被困大雨夜,杨苏突然表白,给她吓了一跳那一回。杨苏薄唇一弯,补了一句,“其实也不对。”

    王女女困惑地回过头来。

    杨苏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在逃难前,我就惦记上你了。就当时,每回路过你家门前,都觉得你特别漂亮,也不敢和你说话。”

    狗粮被塞到吐,拂拂无力地趴在了桌子上。

    好勒,原来是早八百年就郎有情妾有意了。

    女配竟是我自己。

    “拂拂呢?”杨苏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了,又咳嗽了一声,笑着问,“拂拂这些年呢?”

    “我记得你不是入宫了吗?”

    “是入宫了。”拂拂迅速振作起了精神,杏眼忽闪忽闪,露出个贼兮兮的鬼畜笑容,“我还当上王后了呢。”

    杨苏和王女女齐齐地打出了一个问号:?

    回过神来,王女女喷了,“还王后?陆拂拂我和你说,你也不能因为人王后也姓陆,你就招摇撞骗啊。”

    “谁骗人了。”少女小脸一板,神情倍儿正值,“我真当上了王后。陛下对俺爱生爱死的,你信不信?”

    就连杨苏都忍俊不禁,“好好好,陛下对你爱生爱死的。”

    笑归笑,说到当今这位陛下,想到如今济南这险峻的局势,三人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拂拂迟疑地问:“你们……不跑吗?”

    “走哪儿去?”王女女从她怀里接过了沙弥,直哼哼,“都好几年了,我可是不想再跑了。拽着沙弥又能往哪儿跑?”

    “你呢?你怎么不跑?”

    拂拂苦笑,“其实我也跑累了。”

    又将左慧和阿妃的事说了一遍。

    “那也挺好。”王女女点点头,她倒看得开,“正好我们几个相依为命呗。”

    ……

    建武五年四月末,济南郡就忙着征发民夫,修筑防御工事,坚壁清野以待敌军。

    至此,城外的人进不来,城里的人也出不去。

    济南郡彻彻底底成了一座围城。

    城内物价也随之一路飙升,虽说拂拂和王女女几人早就囤了足够的粮,此时看到这个架势,也不免有些慌张。

    五月,联军终于一路开进了青州,向济南发起了进攻。

    数万大军以牧临川为主帅,陈兵于城门外,战争一触即发。

    攻城当然不是像电视剧拍的那样,傻不愣登地架着个云梯,顽强地顶着石头箭雨,前仆后继地去送死,更不是双方各排出几员大将一对一单挑。

    实际上,不论攻城守城都是个技术活儿。

    这几天里,济南城中人心惶惶,姚方更是把所有百姓都征集起来,不论男女。男的就去干活儿,修筑工事,女的则忙着照顾伤员,洗衣做饭之类的杂务。

    “民室杵木瓦石,可以盖城之备者,尽上之”,不服者皆斩。

    而城外这边也高高地起了距堙,借以观察城内虚实。

    以步兵举盾,保护民夫拆除城外拒马,其间又要提防小股敌军出城野战。

    不论城内城外,民夫营都在加紧赶制守城或攻城器械。

    城外从h车、填壕车,到钩撞车、木幔、云梯。

    城内从悬帘、飞钩,到劲弩,滚木石、铁撞木。

    几天几夜的鏖战下来,死伤无算。

    五月中旬又下了一场雨,大雨冲刷着城外的浸润了血的泥土,吹来阵阵腥风,春夜的风却冷到了人骨头缝里。

    牧临川自中军大帐中起身,一袭简简单单的玄色长袍,间白的长发直垂腰际。他几天几夜没合眼,太阳穴突突直跳,眼珠红血丝密布。

    干燥的烛火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直往面上浸。

    几位心腹部将裹着一身腥风,大踏步地赶往帐内夜间议事。

    石黑忍不住唾了一口,冷笑道:“姚方这老匹夫!竟将粪便熬成滚烫的汤汁,兜头浇下,烫死烫伤了不少我军士兵!”

    姚茂也忍不住直皱眉:“济南郡守姚方死守不出,以逸待劳,看来势要待我等长途跋涉,力有不逮,围城自解了。”

    自攻城起,这么多天,牧临川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青年神色倦倦,目光自一众将军面前掠过,眼神阴郁,冷骘道:“继续。”

    “孤要姚方这老匹夫的脑袋。”

    于是,又是几日几夜惨烈的鏖战。

    翌日,雍废帝牧临川亲临战场,面色青白,神情阴冷,从容指挥着诸将攻城。

    眼看着雍军终于填上了壕沟,拆了羊马墙,开始冲击外层城墙。

    而姚方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弩机,牧临川虽身在战场边缘,却还是被流矢射中了左臂。

    这一箭自远处射来,劲力十足。

    哪怕是牧临川也忍不住当场大叫了一声,疼得冷汗涔涔地蜷缩在了轮椅上。

    众人大惊失色之下,忙抬了牧临川下去,这一战只好匆匆鸣金收兵,暂时画上了休止符。

    摘了兜鍪,石黑涨红了那一张黧黑的脸,和姚茂等几位心腹大将步履匆匆而来,进了帐子,匆匆忙忙地问:“陛下怎么样了?”

    几个随行的军医正忙得团团转,剪了衣服,喷了烈酒。

    而牧临川已挨过了最初中箭时的剧痛,无动于衷地望着眼前这一幕,犹如置身事外。

    其中一人蹙眉答道:“这箭头上抹了毒药,也不知是什么成分。”

    “为今之计,也只有先将这块肉连同箭头一道儿剜出来了!”

    姚茂点点头,夹着兜鍪,挨着军医一屁股坐了下来。

    “陛下且忍耐!!”

    牧临川的视线落在了他脸上,略一颔首,对身旁的军医道。

    “拿块干净的布来。”

    待军医拿来之后,牧临川便若无其事般地道:“请军医开始罢。”

    说完,一张嘴,将布塞进了口中。

    众将看在眼里,一时默然无声。

    两军交战,主帅受伤,为了安定军心,牧临川此举无疑是个正确的选择。

    实际上,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这五年来,这位雍废帝历经大大小小无数战役,受过比这更狠的伤,也硬生生忍了下来,憋得青筋暴起,亦是一声不吭。

    他们这些心腹,在最开始成为心腹之前,都曾对这位雍废帝保有几分怀疑之心。

    怀疑这位昔年举世皆知的昏君,真有这个能力吗?

    然而,这五年相处下来,牧临川此人之冷酷无情,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这变态以至于病态的性格,他们也都是有目共睹的。

    刀刃入肉,牧临川抿紧了唇。

    冷汗瞬间顺着霜白的长发淌了下来。

    他眸光闪动,冷厉至极,犹如黑夜中异兽的双眼。

    第二天,不待休息,牧临川便又亲临战场,从容坐镇指挥。

    众军士气大振,势如破竹,推着钩撞车一路推到了城墙前。

    牧临川虽然废了一双腿,战场上行动多用板车,但其麾下骑兵经过这五年磨砺,规模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强悍,野战几乎无人能敌。

    鉴于此,姚方更是咬死了守城,绝不轻易出城与其野战。

    随着战况越来越严峻,城里的物资逐渐紧缩,人心日益浮动。

    老百姓是不在乎这城池究竟是归谁管的,只想尽快结束这场战争,回归昔日里的安生日子。

    这十多天里,光是洗衣服,陆拂拂和王女女都快洗吐了。

    唉声叹气地捶着酸胀的腰身,王女女抱怨连连:“哎哟,我的腰,这战咋还没打完呢。”

    明明是五月的天气,但从早忙到现在,拂拂热得浑身冒汗,脸蛋红扑扑的,闻言长长地叹了口气,“怎么也要打个把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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