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帕基，你这是要干什么？”米斯达问他，但是阿帕基没回答。
福葛和纳兰迦看他，阿帕基也没搭理他们。
“疼的话就告诉我，哪里疼、有多疼。”阿帕基没头没尾地说完，就抓紧了嫩生生、透着光的翼膜，在上面戳了一刀。
“啊啊啊啊啊！阿帕基！”纳兰迦扑上去，推开阿帕基手里的刀，掰着翼膜翻来覆去地查看。没有伤口，连划痕都没有。
“没事，纳兰迦，不太疼。”艾达安抚性地摸了摸纳兰迦抓着翼膜不放的手。
阿帕基把刀刃收起来。“来，说说看，哪里疼？”
艾达仔细回忆痛感的来源。“翅膀尖？”众人的面色沉下来。
“翅膀尖怎么了？疼不是应该的吗？”唯独纳兰迦暂时没有理解。
“艾达，你让我稍微看一下翼膜根部那里。”福葛绕到艾达的后背，其他队员们也不约而同地靠过来，紧盯艾达的后背。
艾达从来没有这样被人打量自己光溜溜的背部。她不自在地想转身躲开大家的视线，却被阿帕基止住动作。
“别紧张，毕竟这种情况不适合去医院。”他把着艾达的肩膀，不让她移动。
福葛拨开翼膜，微微拉开衣服的破洞。黑色皮翼下藏着的背部看起来一丝肉也没有，消瘦得不正常，皮肤格外松弛，如同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的后背。福葛的手指贴着肩胛骨下角按了按，艾达的皮肤顺着他的力道凹陷下去，就像一块松垮的海绵，本该在这个位置的骨骼消失了。
“骨头没有了吗？”纳兰迦忧心忡忡。
阿帕基冷静地说：“骨头应该还在，只是改变了形状，没有肩胛骨，肩膀不可能维持正常的形状——艾达，你把手抬起来看看。”艾达如常将手举过头顶，两扇翼膜与此同时不由自主地靠在一起，抵住地面。
福葛接着往上按压，发现本该是三角形的片状骨骼的部分变成了类似于高尔夫推杆的形状，维持肩膀和手臂运动的同时支撑着巨大的翼膜。
“粉红月亮”从艾达体内探出上半身，扶着本体的翼膜根部解释。“这是利用‘拟态’的能力，改变骨骼和皮肉的形态，暂时变成翼膜骨架的样子。”它蹭着翼膜上半透明的软皮，“毕竟艾达体型太小了，所以拟态出来的骨骼和皮肤又细又薄，等艾达再长高一点，骨头再大一点、粗一点，翼膜就会强壮起来。”
“别的也没什么了。”艾达催促着，希望大家快点结束检查。
“翼膜的形态太脆弱，好在身体其余部分的功能没有随之打折。”福葛收回手指。
“不见得。”阿帕基对福葛说，“这么大的翼膜，骨量不会小，这里面肯定不止半块肩胛骨，我猜还有其它部位的骨头，甚至肌肉。”
“损失的骨骼和肌肉过多的话，身体能不能正常运作，就要另当别论了。”米斯达飞快地领会了阿帕基的意思。布加拉提紧抿双唇，抱着手臂。纳兰迦插不上嘴，只能紧张地看福葛继续为艾达检查背部。
福葛试探性地摸摸背阔肌，那是身体最大的肌肉之一，可他只碰到了一层皮和细得可怜的肋骨，他的手指甚至可以塞进肋骨的缝隙里。福葛震惊地让艾达向前弯腰，艾达顺从地照办了，她的翼膜又不由自主地配合她的动作，向前支撑身体。翼膜再次盖住了艾达大部分背部。阿帕基和米斯达一人一侧，掀起翼膜的皮质，福葛则依照背部皮肤的轮廓清点艾达肋骨的数量。“不见了，背上的肌肉和接近一半的肋骨，都不见了。”他惊愕地告诉队友们，纳兰迦倒抽一口气。
“福葛，你碰到肋骨里面的时候我就会疼，弯腰更疼，到处都疼。”艾达突然说道，她说话声音如常，可额头却渗出一丝冷汗。
米斯达探头过去看。艾达的后背现在只剩一张皮，清晰地勾勒骨骼，脊柱两侧的皮肤凹凸不平，看样子像是脏器的轮廓。米斯达收回视线，小心地扶着艾达的肩膀，帮她站直。
“那可能是内脏的疼痛。”布加拉提神色严峻，“看样子她的内脏现在几乎暴露在外。”
“我尽量轻一点，接下来可能会碰到你的腰，如果疼，就马上告诉我。”
福葛接着寻找艾达背阔肌的去向，最后在腰背连接的位置找到了一块突兀的条状肌肉。他把纳兰迦拉过来，摸了摸他腰部同样的位置。纳兰迦的身上没有这块肌肉。
“这方面我不完全了解，你们谁来看看，这个是消失的那块肌肉吗？”福葛把艾达的衣服上的破洞微微朝外拉开，露出这条不自然的肌肉。
布加拉提看了一眼。“是。”他说，“艾达，把翼膜收回去吧，以后不要再用了。”
艾达悻悻地把自己恢复原样。
阿帕基抓住她，让福葛重新检查艾达的后背，确认肌肉和骨骼都回到原位，才放她自由。
“我还是挺喜欢这样飞来飞去的，偶尔放出来也没没关系吧？”艾达回到原位坐下，趴在桌上怏怏不乐地讨价还价。
“不行。”布加拉提一口回绝，“没有商量的余地。”
“粉红月亮”试图为本体争取一把。“里面怎么样都无所谓吧？不有层皮包着嘛，又不会散架。”毕竟是替身，尽管和本体感官相同，但身体的内部构造却完全不同，它无法理解内脏失去肌肉和骨骼保护的后果。
福葛解释：“万一艾达在空中遇到危险，哪怕只是和一只鸟撞上，都可能是致命的。”
“‘粉红月亮’不也能飞吗？艾达，你自己是没看到，你后背那个样子太可怕了，就算是木乃伊或者僵尸都没那么恐怖。”米斯达也说。
艾达的情绪很低落。现在的情况和她预想的结果相差很大，她原以为会得到大家的夸奖，谁知在被研究了一番之后，她的“构筑权”被直接禁止了。
纳兰迦拖着椅子，挪到艾达边上。“想想办法嘛。”作为活用替身能力的小专家，他真挚地建议：“不能构筑自己，就试试看构筑别的嘛。”艾达歪着脑袋，似乎没听懂。纳兰迦递给她一把叉子。“喏，你试试看这个嘛，把它想象成你的骨头？”
“这你倒是可以跟纳兰迦多学学。”米斯达撑着下巴。
艾达对着手里的叉子发愣，她没法说服自己这等于一根骨头。“我的骨头肯定不长这样，那得多疼啊。”她说。
“这可没人能帮你，自己慢慢琢磨吧。”纳兰迦看布加拉提，“不回家吗？我快困死了。”
“走吧。”布加拉提起立，众人也纷纷随他离席。
“我要回去喝点好的，今晚过得太渗人了。”米斯达已经站起来了。
分别前，布加拉提特意对艾达耳提面命。“那对翼膜、或者其它任何改变身体的事情，暂时禁止了。”着重强调：“听明白，禁止，一次都不许有，我说得够明确了吧？另外，最近监狱附近不太平，‘粉红月亮’还是少出现为妙。”
艾达乖巧地点头，攥着叉子，跟上纳兰迦，打道回府。
布加拉提和阿帕基又约了去酒吧，米斯达和福葛也正要各回各家。
“我忘了一件事。”没走出几步，布加拉提突然把大家都叫回来，“过两天，我应该会带一个新人来，如果通过了波尔波的考核，那么他会成为小队的第六名成员。”
“男的女的？”这大概是米斯达最关心的问题。
“是男的，名字叫乔鲁诺乔巴纳。”布加拉提无视了米斯达失望的眼神，又额外嘱咐道，“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令人啼笑皆非的巧合，见到他之后不要太激动，特别是你们，纳兰迦、福葛、艾达，控制脾气。”
福葛瞬间懂了。纳兰迦觉得乔鲁诺这个名字耳熟，想了想才回忆起来。
“用西班牙课本骗钱的混蛋。”他脱口而出。
“是未遂，又没有实施。”福葛纠正，“别搞得好像你才是那个急脾气的，纳兰迦。”
“那我可以打他一下吗？”艾达问，“就一下，这么小的一下。”比出一根小手指。
“可以，别见血，别把人打进医院。”考虑到艾达是险些被骗走积蓄的小苦主，布加拉提认可了她行为的正当性，答应下来。
“我也想打一下。”纳兰迦附议。他的要求被驳回了。
回到公寓已经快到晚上十一点了。艾达和纳兰迦从各自的家门分别进屋洗漱。艾达洗好澡，穿着兔子花纹的连体睡衣，用大浴巾裹着湿漉漉的脑袋，小企鹅似地跑进自己的厨房泡了奶粉喝。
“艾达，我想喝茶，但是牛奶没有了，你的奶粉给我一勺吧？”纳兰迦从墙洞里探出头，看见艾达的一只手比着“OK”从厨房里伸出来，就拎着空空的牛奶罐进来了。
前几天装修工来过了。贪图打游戏和看电影的时候行动方便，艾达和纳兰迦都不太想把洞口封上，最后只进行了加固，以免不合理的墙洞影响建筑整体的稳定。完工后，装修工建议在洞口加装一扇小门，不过那要另外付钱，而且小门还得订做，没法当天就装。纳兰迦给布加拉提打电话征求他的意见，最后把装门的日子定在了下周五下午。
“等下周把门装上，我就要每天晚上用毛巾塞门缝，这样你的闹钟就不会把我吵醒了。”纳兰迦舀了几勺奶粉倒进自己的牛奶罐，把艾达用剩下的开水也倒进去，拧紧盖子上下摇晃起来。
艾达心不在焉地听他抱怨，喝完奶粉，就盯着手里的叉子出神。
纳兰迦没听见回答，就去看她。
“有这么难吗？”他一拧开牛奶罐，热气就冲出来，发出“噗呲”一声。
“它没有反应。”艾达苦着脸，叫出了“粉红月亮”，问它，“你能把它变成别的什么东西吗？比方说……吸管？”
“粉红月亮”把一根手指贴在叉子上，把它变成了一根不锈钢吸管。
“但是这个我没办法教你，我只是凭感觉。”“粉红月亮”老实地告诉艾达。
纳兰迦不解地发问。“你那时候是怎么教会她变那个翅膀的？”
“粉红月亮”青金色的猫科眼睛眯起来，那颗猫头的耳朵也垂下。“其实是她自己摸出来的，我就负责每天晚上给她看我的。”
艾达把叉子扔在灶台旁边，洗杯子去。
她拉开水龙头的手柄，水柱冲下来，她眼前一亮，又关上水，转过来提问题。
“‘航空史密斯’的子弹，不是真的子弹吧？”
“不是啊。”纳兰迦本来想回自己那里喝茶去，这下只好打住脚步。
“那它是怎么被造出来的呢？”
纳兰迦被问住了。“这个好像不是我考虑的事，装弹的是史密斯先生，他又不负责开飞机，应该一直在里面造子弹吧。”他下意识地把责任推卸给“航空史密斯”驾驶舱里坐着的，那个连本体都不知道有什么用处的驾驶员。说完之后，纳兰迦还短暂地考虑了一下，认为自己想得对。
“那你每次用来看二氧化碳反应的小屏幕，也不是实体吧。”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