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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封信里面的最上头和最下头各有一段毛笔写下的话,中间却空了大片。顾言思索片刻,把纸放于烛火上轻烤,上面的字便全部显现出来。

    顾言确实佩服,在如此匆忙之下,谢凌还不忘用特殊墨水写下了这些话,足以看出他谨慎的性子。

    不过这番话被隐去,这说明这番话是只对他说的。

    那些未被掩去的字句大致是将他还没回谢府的缘由解释了一番,中间的一部分则是关于那个可怖的男人的。

    他少时逃来谢府躲开那个男人的控制时,谢凌就已知晓他一半身世,凭着聪明才智,将他的身份一换,让他先守在内院成为了阿宛的护卫,以此来避开那人的眼线。

    这些年,他和谢凌也不断地查探那人的背景,这个男人背后深不可测,做事随心所欲,又总戴着一副面具,查了这么久,得到的消息依旧寥寥无几。

    谢凌此次九死一生,却意外地查到了一些关于这人的消息,一字不差地写在信上。短短几行字却看得顾言眼皮直跳,心中的把握越来越小。

    这男人是他再过上几个月好好筹划,都难以与之抵抗的存在,他的背后实在太过复杂,涉及到前朝旧恨和这个腐朽的王朝里的佞臣。

    或许他以为自己是拼尽全力博一线生机,而在这个男人看来不过是螳臂当车,如此可笑。

    最让他心头一堵的便是谢凌在信中的最后一段话。

    “阿言,既知未来危险,千万护好小妹。若实在危险,便将小妹带去刘家,让刘简照看一二。”

    谢凌远在芜城,虽听闻妹妹与好友顾言成亲,但也以为只是避开帝王猜忌的权宜之策,完全没想到两人现已袒露心迹。

    再者,按照他之前与顾言偶尔聊及选妹夫的标准,顾言是远远不及的,或者说是第一个便踩了雷池。

    当时谢家在京城无人敢惹,阿宛也逍遥快活,谢凌却已居安思危,恐他一时受人牵制,妹妹无人可护。他和顾言对酒下棋时,无意间透露出当他妹夫的第一个条件便是这个人一定能护好他的妹妹。

    顾言那时听到,只是指尖一抖,一口将手中的酒仰头饮下,才淡笑说道:“阿宛她聪明伶俐,艳绝京华,又是谢家长女,怎会有人护不住她。”

    谢凌看了好友一眼,摇摇头说道:“阿言你可不知,我这妹妹倔得很,若她心上人无法护住她,她会为心上人拼尽全力,即便自己受累受苦,也心肝情愿。”

    酒水的微波一层层荡开,谢凌看了看酒杯里的酒,声音带着些感慨:“可我不希望小妹这么苦啊。”

    顾言才听明了好友谢凌的言外之意,“一定能护好”和“一定会护好”是天差地别,“能”是要有那个能力,而“会”不过是一个无用的诺言罢了。

    现在回想,估计那时的谢凌就已预料到谢家后来会遭到皇帝的猜忌,有意无意地允许刘简来谢府找阿宛玩。猜是那时,谢凌暗中定下的妹夫便是刘简吧。

    刘家在朝中不太起眼,但祖上也是太师刘珩,皇帝看在先帝的面子上是不会随便动刘家的。刘简此人看上去是纨绔子弟,但顾言和谢凌都知道,这人实则在抛光养晦,等着同族之人放松警惕。

    若阿宛嫁的是他,他定有能力护好阿宛。至少阿宛不用害怕自己的夫君会遭遇不测,或成为累赘。

    而命运却变化莫测,纵是天纵英才的谢凌也没料到,最后和谢诗宛成亲的是他的好友,也是与他妹妹一路长大的顾言。

    顾言抬眸,看到阿宛正趴在床上,聚精会神地看书,腿肚子快活地在空中乱踢,唇角勾起一抹苦笑。

    再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一条横纹贯穿了手掌,是断掌手。偶有一个算命之人同他说,他这个命格是命煞孤星,终会给周遭之人带来不幸。

    眉目清冷的男子长指攒拳,沉沉地锤在信上。而后无言地自嘲一笑,这几日过得像他做梦一般美好,让他都快忘了自己究竟是何种身份,又背负着什么。

    谢凌的字里行间透露着对好友的信任,信任顾言不会对自家看着长大的妹妹出手,也信阿言知道了自己难保未来后,以他的性子,自也不会随意动心。

    可阿凌错了啊,他就是那么自私地擅自动心了。一念之差,就将他的忍耐节节击碎。

    他理智上该后悔那日告诉了阿宛自己的心意,可他到现在却还卑劣地有些欢喜。

    宛宛抬头看着他的笑颜,暗自恼羞地瞪他,依恋地抱着他……种种都已深深植入他的脑海,午夜梦回时都能轻笑出声。

    现在要将这些一个个拔除,就像要在他心中剜下一块鲜红的血肉一般难受。

    顾言竟是觉得喉间隐隐有了血腥味。

    他还是无法做到那么自私,原先他打算今晚若阿宛愿意,他就同阿宛做真正的夫妻的。虽是后路艰险难言,但他会拼尽全力护好她。

    可谢凌的这封信像是朝他敲响了警钟,也在告诉他那么自不量力。谢凌是无心,却一针挑起了那些他不愿面对的血淋淋的事实。

    蜡油顺着白洁的柱身滑下,烛芯越来越短,将近燃尽。过了良久,顾言垂下了手,手心早就渗出了血。

    “阿言,你看完了信吗?”谢诗宛往后翻了这本书几页,稍稍细看,很快就面红耳赤,又像偷吃了禁果的小孩,又看了几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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