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半刻钟过去，终于有人推门而入，冷淡地打量了季邈一眼，说：“做下自我介绍。”
季邈觉得，这位新班主任似乎对自己很没好感。
“我叫季邈。”
话音落下，教室里又恢复到了一片安静，除了有几道视线，停留在季邈的脸上，与季邈初进来前相比并没有任何改变。
一夜没睡的结果正慢慢显露出来。季邈此时眼皮打架、困意翻涌，他只想快点安排好座位，好趴下补上一觉。
可班主任贾珊还没说话，也没有打算给他安排座位的意思。
碍于季邈自己一贯的自尊心，他辛苦忍下想打呵欠的反应，目光投向讲台下，想找些东西转移注意。
好比教室最后一排靠门的位置，班里唯一一个单桌处，那个从他进来到他开口之前，一直深深埋着头的男生。
高个子男生被刚刚的声音打扰，这时已经抬起头，目光直直地向季邈投来。
季邈会注意到他，不止是因为一张俊朗到让人一面难忘的脸。
在季邈眼里，英俊逼人的眉宇间还残存不耐的男生，在对上他面容的一霎，倏然张大了双眼。
本被眼帘遮住半个的瞳仁，在呈现全貌的同时慢慢亮起，好似在暗色夜幕里燃放了一场黑色烟火。
季邈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从没见过有人看向自己时，拥有这样亮的一双眼睛。
紧接着，他看见，那个男生的眼睛似乎红了。
——难道这人认识自己？
心里迷惑得厉害。季邈心想，就算他有不记人的毛病，但他对外形出色的人，总能有点印象。可是无论如何检索，记忆中分明没有这男生的半点影子。
既然不记得，那就与他无干，季邈很快转开了眼。
站他旁边的贾珊还在一直看着他。
顶着身旁班主任的视线，季邈一直受着困倦重压的眼帘微抬，扫了下绝大部分还状况之外的未来同班同学们。终于，他妥协般探手在讲台摸了半截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起来。
几笔后，粉笔被季邈放回讲台，不再等班主任的安排，他自己往讲台下走去。
……
坐在最后一排单桌的虞泽，看着面向自己走来的那人，这会儿已经完全傻掉。
他的脑袋像整个地被坚冰封住，双眼亦无法移动分毫，只能保持黏在季邈身上的状态。
他的世界整个都乱了。
明明，刚刚的他笔尖下，还是一部刚开了头的修仙小说，主人公秦秋七扭八歪地操纵着飞剑，逃出师伯的追杀范围，却因驾驶飞剑不规范，撞上了离开宗派历练的女主婉兮……
然后，当他抬眸，一个身影就这样直直撞了进来。撞进他心里的声音，比笔下的仙剑相碰更加震耳欲聋。
他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季邈。”
视网膜上印合的影像，以及刚刚从记忆中调配出来的，那个西装加身的男人形象，交织，错合，直到将胸腔中的某个器官也引出共鸣。
一下，一下，怦，怦。
这是只属于虞泽的私人混响，自然没有被除他以外的任何一人察觉。包括越走越近，视线却没有看向虞泽的季邈。
在虞泽快引起火来的目光里，季邈脚步一定，转身坐在了与虞泽隔了一排座位的位置上。丝毫没有察觉身后的热切目光，季邈将刚刚领来的教科书往桌上一堆，靠着椅背坐好。
这时，他的同桌一下子靠过来，季邈感受着胸膛里突然加速的心跳，微蹙了眉。
他有点烦闷，与陌生的人接近总会这样，同只有一面的人更甚。这都因为，与外人说话，对季邈而言不亚于一场精神和生理的双重酷刑。
但即便不快，季邈面上仍是一副冷静无波的模样。
这就导致，他给了邻座一种“这人很有耐心”的错觉，在刚见面几分钟里，一直拉着他说西说东。
右耳灌着同桌的话音，左耳充满下课后教室中的喧吵，季邈知道自己是没有安静补觉的机会了。
好在同桌这人的话语里全是纯然的友善，也并不需要他搭话的样子。季邈便将目光放空，只应右侧人话语的节奏，时不时“嗯”一声。
——实际上，像班长叫什么团支书叫什么，那么些琐碎的内容，季邈就算现在清醒，也完全灌不进脑袋里。
很快，即便是自来熟的人，也会有热情耗尽的时候。季邈的冷淡让他的同桌最终止住话题，也放弃了和这位帅气的新同学结交的念头。甚至，这位同桌没有问，季邈的名字到底是哪两个字。
他收住了音，让季邈的世界里只剩了和他无关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