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气勉强蛰伏时,尚且只是浑身的滞涩钝痛,一旦神识催动,在经脉中流窜肆虐,便如同细小的刀片针刺肆无忌惮地割过本就暗伤遍布的经脉。之前肆意妄为动用怨气时,大多神识困于共情中,尚且不知厉害,此时神识回归,甚至远比曾经强盛,经脉中的每一处的痛意都被放大过一般清晰无比。然而想停止这场自我折磨的人,却在一缕似有若无的纯净灵力探入时,不得不诚惶诚恐地引动着这些恶意叫嚣的黑色怨气,生怕让那抹纯白被沾染上哪怕半分。
“魏婴!魏婴……”江澄额头也带着汗,没有意识到自己焦急之下喊出的名字已经变成年幼时最亲密的称呼,只觉得自己又是心痛不忍,又是残忍狠绝,如此矛盾着将灵力生生从魏无羡的手少阴心经探了进去——此条经脉直通心脏,最是要紧也最是凶险。
怀里本就在轻微颤抖的身躯猛然一挣,几乎就要从他的怀抱中逃离。江澄狠着心把他抱牢,在看到魏无羡忍无可忍想要张嘴呼痛时,把空余的那只手掌横塞了进去。
钻心的疼痛顺着手掌直钻入心底,仿佛多少能分担怀中人的痛苦,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让煎熬至滴血的心好受一分半分。然而被剧痛折磨的人,在感到嘴里异样的温度和触感时,稍稍从疼痛中分出了些精力,嘴巴颤抖着就想张开。
“没事……好好咬着,别伤到舌头……”江澄低声安慰着,实则在心中暗骂自己,怕魏无羡咬伤自己是一回事,他更是怕听到了这人的惨叫声,自己会先成了逃兵。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怀疑,承受这样的痛楚活下来,到底值不值得?而这又是否是魏无羡本人所愿?他甚至……卑劣到丝毫不敢询问怀里人的意见,便擅自开始了这残忍的疗伤过程……
说什么无法再拖下去,必须尽快开始……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想让这人活下去,甚至害怕魏无羡说一句:太痛苦了,算了,就这样让我死吧。若真是如此,他又能怎么做?江澄止不住地胡思乱想,好在,不纯的灵力已经散去,只剩下本源灵力的金丹稳定而温和,即便他此时心神大乱,也能稳稳地控制着灵力,去做眼下最要紧最正确的事。
那灵力细小却纯粹,在庞杂的怨气前豪不退缩,一分一分地强硬推进,却又每每在毫厘之差处堪堪停下,耐心等待着怨气给自己让开前路。
疼痛让魏无羡的意识越发恍惚,整个脑海里便只剩下一个念头——要护好这缕灵力,就好像是在无尽黑暗中守护着自己仅剩下的一缕光亮,不容它被任何暗色玷污。未知多久的煎熬,神识几乎放弃了引怨气入丹田的初衷,却还记得给那缕灵气让路,久而久之,也不知是自己在引导,还是江澄的灵力在推动,怨气逐渐在向丹田处靠拢,从这条经脉中退去。
直至心脉一清,微小的灵流贯穿整条经脉,与怨气泾渭分明,牢牢守着自己的“疆土”。
“好了……你做得很好……先到这里,魏婴,先停下……”江澄停下了灵流的深入,源源不断的灵力顺着这缕细小的灵流进入,散做温和的灵气,如同打扫惨烈的战场般轻柔抚过心脉上的暗伤。
魏无羡还在惯性地收束着怨气,自虐般任由疼痛凌迟,却突然觉得心口一松,一股久违的暖意散了开来,轻柔地护在心脏周围。江澄的声音隐隐传来,一遍又一遍,他才恍惚明白已经结束了,怨气渐渐止息,因疼痛而绷紧微颤的身体骤然失力,软软瘫进江澄的怀里。
“……没事了,没事了……对不起,是不是很疼?”
带着担忧和疼惜的轻语,此时传到耳中,本来没什么娇气想法的人心中突然生出了那么点委屈。魏无羡松了咬得死紧的牙关,好半天才气若游丝地回了一声。
“……疼……”
声音又小又轻,几乎只是个气音,江澄却觉得心脏被这小小的痛呼声狠狠蜇了下,顾不上手掌被咬得血肉模糊的伤口,把人小心地单手揽过来,红着眼眶,情不自禁在魏无羡的发顶轻轻落下一吻。他不知还能做什么,除了源源不断把自己的本源灵力输送过去,只会笨拙地哄着:“我知道……我知道你疼……对不起……对不起……”
原来示个弱撒个娇,被人这么关心着的感觉这么好。魏无羡迷迷糊糊地想着,丝毫没觉得江澄的动作里有什么早已超出了单纯“关心”的范畴。
我怎么这么坏呢,看着江澄着急成这样,竟然还有点开心?他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心里洋洋得意起来,巴不得江澄再说些好听的哄一哄自己……然而滚烫的液体忽然滴落在耳根处,把他烫得骤然回了神。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师弟哭了啊!肿么办!!
魏无羡心下大骇,什么衰弱不堪,什么气若游丝,便是自己死了也要吓得生龙活虎跳起来!
他抬了抬头,果然看到江澄红掉的眼眶,立刻咧嘴扯了个笑,勉强自己大些声道:“师妹……怎么掉金豆子了?……这么心疼我么?”
十足调戏良家少女的语气,可惜嗓子太过沙哑,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但是这招依旧是管用,江澄轻轻瞪了他一眼,抬手把剩下的那些泪水蹭在衣袖上,轻声道:“疼成这样还笑得出?”
“嘿……其实也不怎么疼,共情的时候比这疼的也不是没有……”魏无羡也算是实话实说,却不想听到江澄耳中心里又是一番窒闷的痛。
输入灵力的手微微用劲把人老老实实压在怀里,江澄无奈道:“老实闭嘴,嗓子不疼了么?”
“……这倒是……还疼的……”魏无羡眯着眼睛,心口暖暖的带着些许疮口恢复时的细密痒意,他舒服地叹口气,直想再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