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赫然是当日被王尧摔成两份的珍珠簪,梨花看不出是不是同一支,但它与以前的那一支一模一样。
梨花捻起它的支部,又轻轻摩挲着珍珠巧夺天工的雕刻,过了好一会儿,梨花才朝铜镜看去,看着里面披头散发的自己,梨花微微一笑,好听是清雅,难听了是寡淡,王尧是怎么下得了嘴的?
她伸出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颊,轻叹道:“替我梳妆吧……”她又低头看着这珍珠簪,沉思了许久。
等梳妆的婢女弄得差不多了,梨花又拿起了那支珍珠簪,轻轻插入发髻中,簪子还是那样好看、美丽。
她轻声说:“陛下呢?”
婢女摇头,“奴婢不知。”
梨花看着镜中的自己,喟叹:“他见到了又要说我厚脸皮了。”说什么她都猜的到,无非是说她不知羞得戴了这簪子。
半晌,梨花又微微翘着嘴角,王尧这人总这样,做事儿从来不想想源头在哪里,他要是不把簪子放在这儿,她能碰到吗?
“母亲!”
温古的嚷嚷声由远至近,他进来就跑近了梨花,梨花看他一头汗,心疼的给他擦着,就要开口说说他,便让温古揪住手臂呼道:“父亲让我找母亲。”
梨花蹙眉,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正要出声询问,温古就说话了,梨花听了,胸口忽的闷痛起来。
他说,父亲说,找母亲,救舅舅。
梨花觉得脑袋有些眩晕,险些没站稳,她什么也没说,她直径往门口如跌跌撞撞般走去,门口的宫女又拦住了她,梨花不想说些有的没的,她一把就要推开宫女,温古也使劲推着,走道里的宫女一窝蜂似的都过来拦着。
梨花又气又急,怒极反笑:“你们敢拦着我?我是神圣大王的女儿,是和陛下一起长大的妹妹,你们怎么敢……”
见她们没有丝毫退下的迹象,梨花扬声道:“我在这这么久,你们应该了解,我和陛下是什么干系,我知道你们不怕我,你们就不怕我向陛下告状,说你们对我大不敬吗?!”
果然,她们怔住了,在她们面面相觑的功夫里,梨花也乘着这个空隙连忙跑了出去,她顾不得那么多,她一直都以为,哥哥只要离开就没事,可他回来了,是因为放心不下她,还躲进了那么危险的茶美院,现在被发现了,她实在不敢去想哥哥会受到什么伤害。
她紧赶着、快步跑着,她越跑越心焦,越跑气息越紊乱,她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意识逐渐模糊了似的,她强行撑着身子,跌倒了,她又勉强爬起来。她想着那个执意回来的人,想着这个明明已经走了却又还回来的人,她害怕,害怕一起失去母亲也失去父亲的哥哥,也和母亲、父亲一样离开。
临近茶美院了,远远的就看见外面围了一队又一队的士兵,她攥紧着手心连忙跑去,士兵要拦,梨花揪着自己的衣襟,仿佛揪着自己的心一样,她又呵斥道:“我是王太后的养女,你岂敢拦我!”
士兵们果然犹豫了,面面相觑后便不再阻拦。
等进去了,她听见的是离她越来越近的打斗声、是刀剑相向的声音、是哥哥哀求的声音。梨花觉得自己的心,揪着疼得厉害,那么多的士兵,那么多的刀和剑,他们围着哥哥和顺德。
他那么害怕,却还是拿着剑把顺德护在身后,他使剑不怎么熟练,甚至有些笨拙,他没有主动砍任何一个人,只是一味地防备。顺德被划伤了手臂,眼见士兵把剑抬起就要落下来,王银这才奋力砍去挡下了这一击。
他说:“三哥,放我们走吧,求你了,放我们一家走的话,我们再也不回高丽了,顾念一起长大的情分,三哥……”
他恳求着,恳求王尧可以放过他们一家人,他还奢望着王尧可以念及兄弟情分。
王尧的脸上淡淡,一如平常,他朝站在王银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士兵看去,正要示意时,他微愣,随即,他的眸子凉了起来,变得又深又沉。
看着下面挡在了王银夫妇身前的女人,王尧又悲又怒,他手里拿着一把弓,把手掌摊开,一旁的将军给他递过一支箭,他接过就连在弓上,朝下瞄准,看着视线里的梨花,王尧又缓缓往左移了一些,直到对准王银。
梨花见了,赶忙又以身躯挡住了王银,她张开手臂,把王银还有顺德护在了身后,她的目光褪去这两日在他面前的温和,变得尖利和悲愤,她盯着站在廊桥上的王尧,眼泪胡乱的流着,她顾不得擦,只用着最笨拙的方式保护哥哥。
僵持了一会儿,直到王尧说了一句:“拉开她。”
下面的士兵就要去拉梨花,梨花拼了命的推开这个人,“滚开——”士兵得了王令自然不会那么轻言放弃,又见王银、顺德要拿剑阻止,其他士兵也终于反应过来,再一次拿着剑朝他们砍来。
王尧再一次拉起了弓,眼看就要朝王银射去,只见王昭出现了,他先打退危及他们性命的士兵,又一剑击退拉扯梨花的士兵。
王昭问他,非要做到这份上吗?
王尧只是弯了弯嘴角,轻声道:“逆贼总是要斩草除根的,这样才能国泰民安。”
王贞赶来了,可他被死死地拦在外面,士兵再一次蜂拥而上,而王尧见王昭一离了王银,那箭又再一次对准了王银,正打算射去,就看见梨花迎面把抱住了王银,她在用自己的身躯来保证王银不受到伤害。
王尧这一次没有垂下弓,可他却朝就近的士兵示意,仿若呢喃自语道:“拉开……”士兵得令便强行掰开了梨花,这才拉开一些,王银又怎么肯让别人带走梨花,他没有多厉害的反应能力,可他抓着梨花的手,抓得很紧,反倒忘记了手中有剑。
咻的一声,箭羽离开了弓,射中了王银的胳膊。
梨花仿佛凄厉的喊了一声,她使劲的推开士兵的手,等挣脱了,她跑到了王银面前,看着王银被箭命中的胳膊,梨花本就发髻紊乱的模样,眼泪掉的更厉害了,也更加的狼狈。
“哥……哥哥……”她呜咽着。
她身上没有兵刃,她拔下了发髻之中的珍珠簪,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她变得嘶哑却尖锐的嗓子喊道:“滚开!”
她似若疯魔的模样让面前的士兵一惊,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
梨花又看向了廊桥上的王尧,她的目光决绝又绝望,她一句话都没有和他说,她握着簪子的手逐渐用力,刺破了肌肤。
打斗没有停止,梨花的意识却有些模糊了,她强撑着,另一只手紧紧攥着王银的手,她看见了温古,温古焦急的跪着,哭着喊着恳求王尧放过舅舅、舅母,他磕了一个又一个的头。
“陛下、陛下,您放过舅舅吧!您不是说温古想要什么都可以和您说嘛?陛下您放过舅舅和舅母,温古求您了!陛下,父亲、父亲……温古求您了父亲……”
王尧的弓垂了下来,他看着下边梨花那决然又悲愤的眼神,还有已经溢出来的血液,血淌过她的锁骨,鲜红又刺眼。
是不是因为他给了王银一箭,才让她拿簪子往脖子上扎?
他默默的发愣,双眼晦涩,好半晌,他摆了一下手,又无力的垂下,然后转身离去。
见士兵停手,还有他离去的身影,梨花终于受不住的失去意识,簪子掉落在地面上,她落入了哥哥的怀里,王银掉着眼泪用手捂住了她伤口小但血液看着瘆人的颈处,她忽然的晕厥让王银一整天紧绷的心情彻底到了顶端,他不停的喊着梨花的名字,声音哀凄又无助。
倏忽,王银被推开,也不知是王尧去而复返还是根本没有走,他将梨花打横抱起,王银有些许不知所措,他吃力的想用胳膊撑起身子来,顺德过来把他扶起,又是担心又是急切,她看着王银胳膊上的箭,还有王银现在悲伤近乎到了极致的模样,她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只是一直担心的叫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