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沉出了云台殿,就迎头遇上了那个人。
她单枪匹马,一身素白衣裳,额间姚黄牡丹纹,那身躯明明单薄、纤细,却有一副凌厉的力量感。月色冷千山,她的裙裾微微扬起。
手里还提着翠痕宝剑。
“久违了,公主。”
“呵,久违?”陆雪凝冷笑,“梁少卿,动手之前,你最好先告诉我,你和你那挨千刀的舅舅,有没有沆瀣一气?”
“听不懂公主在说什么。”梁沉不疾不徐地抽出扇子,“我们南洛上下同气连枝。我舅舅在外人眼中纵然有千万个不好,可是谁敢动他,也得先问过我手中的玉清红梅扇。”
“我不想同你争。”陆雪凝双眸凌冽,“你让洛寒初来见我。”
“不巧。”梁沉慢慢下了台阶,“在他用完那碗夜宵之前,谁也见不着他。”
“你…”陆雪凝咬牙,“私放穷奇子,还任由那畜生咬坏了苏苏的手臂。好,梁少卿,如今你既然认了,那我先教训你,再收拾你舅舅,也不迟!”
话音刚落,陆雪凝提剑便来劈,梁沉侧身一躲,红梅扇一开便是扇气逼人。
那翠痕剑虽说是齐州瑰宝,却称不上是天下名剑。左右过招之间,梁沉已经渐渐摸透了陆雪凝的招数。
这小公主虽然每每气势逼人,可是剑气施展之间总有一股手下留情的味道。梁沉知道她虽然气得不轻,却并不想致自己于死地。前后思索之间,他索性卖了个破绽,翠痕剑贴着他的脖颈划过,却深深地刺进石柱里。周遭的修士见了,早就要赶来相救。只见梁沉抬手一扇,正中陆雪凝拿剑的手指。陆雪凝右手一颤,翠痕脱手,下一刻,玉清红梅扇便已经抵上了她的喉头。
梁沉手势一抬,赶来的家仆赶紧停在了原地。
陆雪凝细眉微蹙,眼神直直地望向他。
“怎么,不动手么?”那公主冷笑道,“你不该就地把我绑起来,拿我喂穷奇子么?”
“你知道,我不敢。”梁沉收起扇子,“穷奇子的事情,我不知情,但是我想知道,苏念予的手臂究竟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陆雪凝言辞犀利,“你那好舅舅没如数家珍地给你讲过么?!他把穷奇子放到了湘灵,吃了一些贫苦百姓不说,还咬了苏苏的手臂!”
梁沉心中一颤。
“后来呢?”
“还后来?!”她眯了眯眼睛,“梁少卿,你装什么无辜呢?苏苏他那么把你当兄弟,却被你的好舅舅害得断了拿剑的右手,你就从来不声不响么?”
梁沉一愣,这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苏念予的手臂怎样了?!他怎么从来没听过啊?!
愣神之间,小公主伸腿一绊,梁沉猝不及防,直直地跪倒在地面上。再抬头时,翠痕剑早已架到了脖子上。
“委屈你了。”陆雪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抬头喝退了合围而上的家仆修士,便高喊道,“洛寒初!你再做缩头乌龟,信不信我卸了你外甥的一条胳膊?!”
梁沉心思复杂,一时半会儿竟然没想着站起身子。度日如年之间,众人终于听到云台殿内一声答音道,“不知公主远道而来,找本家主何事啊?”
梁沉抬头,见洛寒初又不知何时换了一身衣服。他着一件天青色窄袖水纹衫,淡金色纹饰的腰带上挂着银链流苏。
明明刚刚从王宫出来时还是一副虚弱的模样,可是转眼之间,无上威仪似乎又转了个圈回到了他的脸上。洛寒初徐徐而出,行云流水般一礼道,“公主,别来无恙。”
“好一个别来无恙。”陆雪凝横眉冷对,“洛寒初,你们南洛真是最会背信弃义!你答应过我什么,全被你自己吃了么?!穷奇子那么危险的东西你也敢乱放?!洛寒初,你究竟是有何居心?!”
“没什么居心。”洛寒初的青丝成小卷,淡淡地披在肩头,“既然公主问了,那在下也就不瞒了。穷奇子如今已经为我所用,供我驱使。你说苏公子为他所伤,那怕是苏公子先动手伤他的吧?!”
“你…”陆雪凝咬牙切齿,“好一个不讲理的族长!”
说着,她终于再也忍不住,提剑便来劈。
洛寒初立在原地躲都未躲,睚眦破风剑还未出鞘,只是区区一横,便已经生生架住了翠痕的剑锋。两剑相交一处,那睚眦破风剑突然绽放出夺目的金光,陆雪凝只感觉魂识一颤,紧接着似乎有人在她的灵魂深处无情敲起了钟。梁沉抬眼之间,那小公主眼神一空,硬生生地被弹出了十几米远,撞碎了殿前的白瓷鱼池。
冰凉的水溅了一地。
陆雪凝躺在那细碎的瓷片上,早已吐了一口血。她堪堪支起身子,“你…你手中,是什么东西?!”
洛寒初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手中的剑。
“那是我舅舅的睚眦破风剑。”梁沉起身,“公主,您该去歇息了吧?”
“呵,雕虫小技。”陆雪凝一声冷笑,抬手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洛寒初,这可是你自找的!”
梁沉心中一惊,以为她要施展天问神绫。可是这片刻之间,她的背后却无动静。
一下、两下、三下。陆雪凝那尖利的目光一直直直地定在洛寒初身上,洛寒初被她看得芒刺在背。终于,所有人都感到了大地的颤动之声。霎时间一根巨大的树藤破钻而出,洛寒初躲闪不及,被结结实实缠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