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短笛在激涌的水流中盘旋着、消失着。
如果俯瞰下来,就会看到一个巨大的漫长的黑影,以此一叶小舟为中心,枕戈待旦。
梁沉的身影如一块孤独的石子,转眼间便被激流吞噬。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拼命地抓住了那个短笛,周遭的一些都被波浪撕破成细碎的光影,他无法呼吸,挣扎着被吸进漩涡里。
“疯子。”老船夫摇摇头,“单单等着行到湖中心才想不开么?”
小狐狸哀嚎着,突然双眼金光一闪,那原本蓬松的尾巴处竟绽放出万道金光。
它倏地一下冲进了水中。
从湖水上空飞过的灵鸟被这一番景象惊得连连振翅。
一叶将倾不倾的小舟、一湖惊涛骇浪的死水、一团咆哮盘旋的龙影,一只满身神光的九尾狐。
整幅画卷上皆是惊心动魄。
梁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枕在小白狐身上。
不…那已经不是小白狐了。这是一只巨大的成年九尾灵狐,它通体洁白,一双金灿灿的眸子妖冶而上挑,却是满含暖意。
“你救了我么?”梁沉伸手摸了摸它的鼻子,“谢谢你呀。”
另一只手里还紧紧攥着风宿短笛。
天色已经完全亮了起来,梁沉勉强站起身子望了望四周,见刚才的森森鬼气已经全然不见,迎面而来的是一片空旷、寂寥的山原。
他抬头,发现有个雕梁画栋的建筑,似乎建在云间。
“是那个方向。”梁沉摸了摸白狐的耳朵,“走,我们去那里!”
白狐驯顺地点点头,跟着他慢慢地继续赶路。不出一会儿的功夫,梁沉就看到了银筝姑娘所住的庄子。
那庄子盖在云里,他面前,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天梯。
那狐狸转了个圈圈,梁沉笑了笑,“没关系,我还能爬。这样,我在前,你在后,我们一起上去。”
白狐打量着他那一身伤痕,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终于不再有退却的道理了。
梁沉一握天梯,就有些头昏眼花,腿软脚软之间,他一咬牙,还是攀了上去。
不能停下。
想想小公子在白螺塔的那些日日夜夜…这件事情不了断,以后还该如何面对他?
想想小戚澄…那小子虽然嘴巴毒,却总归也没有太坏。假使他以后都是这个模样,那在仙门百家该如何立足?
再想想苏念予…对,苏苏成亲,他梁沉连个礼都没有随呢!
再想想顾如笙,不行…他梁少卿再混蛋,在岳母面前,也得装成个男人!
他不知爬了多久,好奇的鸟儿在他耳畔叽喳,他穿过一朵又一朵的云,风声开始变得很大,地面上的喧嚣越来越远了。
“小狐狸,你还跟着么?”
“呜呜呜。”
那就好,梁沉前额上的伤口裂开了,血水流进了眼睛里,他顾不得擦。
天梯的尽头终于到了。
他几乎是使了最后的力气,把自己的身子送了上去。
梁沉跪在那坚实的地面上,汗水混合着血水滴下,他喘息了好久好久。
一抬眸他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一个房屋的露台,露台之上盛开着不知名的花朵。
有两个人正在悠闲地下着棋。
一位是君倾,另一位,是一名穿着银白色羽衣的少女。
少女淡淡一回眸,那额头上竟然印着音律纹,头发梳成两个犄角的模样,脸上带着半块面纱,遮住了口鼻。
君倾放下棋子,“辛苦了。”
“这…”梁沉有些懊恼,“大人,若您一开始就能带我来到这里…又为什么…”
“不一样。”君倾浅浅地望了他一眼,“我来,是找她下棋。你来,是有求于她。”
梁沉理了理外衫,“南洛梁沉,见过银筝姑娘。”
银筝看了一眼君倾。
两个女人的对视之间,似乎潜藏着千言万语。
“说吧。”银筝微微颔首,“说出来,你想要什么?”
“这个,是少司命大人,托我带给您的白狐。”梁沉先指了指小狐狸,“九尾白狐,小人已经给您全须全尾地送到了。”
银筝起身,伸手揉了揉那小白狐的下巴。
“它长大了。”银筝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欣喜,“看来你做的不错。”
梁沉稳稳还礼,“谢大人,但我想为我的朋友求一个手臂,为我另一个朋友求一个眼睛。”
高台上风很大,银筝转身望了望君倾,那春神点了点头。
“给谁的手臂?”
“东海阁,苏念予。”
“麻黄,记下了么?”
“主人,记下了。”那小金狗不知何时出现,“小的这就去荷塘,三日之内,手臂必然送到东海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