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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千机网消失的那一刹那,数千厉鬼争先恐后地嘶叫着往前涌,一层叠起一层,眨着鬼眼的黑雾盘旋而上,乍一看简直如山高。

    祁僮见赫榛抓住了这个空档,不顾他的阻拦,只深深看了他一眼,就转身闯进了更深一层的冢里。

    那黑雾仿佛也堆叠到了极限,见人趁机跑了,数千厉鬼爆发出一阵似是气急败坏的嚎啕,飞速往下冲向了赫榛跑走的方向,那一团巨大的黑雾扫过,带起一阵剧烈的狂风,卷着沙尘刮过,像裹挟着刀片,刮得祁僮皮肤生疼。

    直到狂风渐渐平息,祁僮隔着千机网看着前边寂静的荒地,怒火直冲到头顶却没处发泄,他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返回王泠家把小粽子抱回来问问还有没有别的入口时,前面的空地上突然有什么东西正向着他的方向过来。

    他一惊,连忙在原地站定,那东西的身影很小,他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居然是顶着他的模样的小不倒翁。

    赫榛没带走它,小东西只好一蹦一跳地回到了自己另一个主人那儿。

    祁僮看着小东西蹦跶到千机网前,跟自己脚边的小赫榛隔网相望,千机网的网格不小,完全可以让这俩小东西跳进跳出。小祁僮似乎也是这么想的,蹦起身一脑袋直接往其中一个空格里钻。

    谁知千机网感应到有东西入侵,小祁僮附近的绳索瞬间变细变密,就好像渔网突然变成了竹编的篮子,留下的缝隙甚至跑不进一只苍蝇。小祁僮这一蹦就撞上了新结好的网,非但没有蹦进去,还被网弹了回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祁僮本来就比较喜欢小赫榛不倒翁,这会儿看着它那傻样,更嫌弃了。他眼睛往四周扫了一圈,确认没人看到之后才蹲到它的跟前,“你听得懂我说话吗?”

    小不倒翁前后晃了晃。

    这是点头的意思?看来这俩小玩意很有灵性啊。

    “那你知道赫榛在哪吗?”

    小东西这回左右晃了晃。

    祁僮叹了一口气,“那你知道怎么出来吗?”

    小不倒翁听他这话像是愣在了原地,祁僮觉得有戏!

    果然,小祁僮往前挪了挪,它的双手突然伸出了一根红线,直接打了进来,钩住了小赫榛的手。

    这小东西还藏了私货?祁僮觉得挺有意思,他又问:“一根千机绳能做什么?”

    听了他这话,小祁僮和小赫榛牵着千机绳的两头,活像是月老给佳偶牵上的红线,俩小东西往右边蹦了一步,小赫榛刚好被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绊了一下,脸朝地摔了下去,连带着千机绳另一头的小祁僮也踉跄着翻了一跟头,俩小东西直接来了个一拜天地......

    祁僮觉得自己真的很双标,小赫榛哪怕摔跤了,在他眼里也可爱得不行,而莫名地就是感觉小祁僮在冒着傻气。好在两个小东西的本体都是不倒翁,刚摔下去就弹了起来,因为刚才那一摔,它们俩一下挪动了好大一段距离,祁僮突然发现它们手里的那根千机绳居然像一把刀一样,把眼前的千机网割开了一道口子!

    小不倒翁似乎本来就是做着这个打算,见真的奏效,开始牵着手里的绳子一蹦一跳,企图把口子再割大一点。

    祁僮见那口子逐渐变大,看来这俩小东西也知道是他自己想进去。为了避免就这么暴露在数千厉鬼的煞气之下,他立即召出了天渊握在手里。

    天渊是冥王给他的,自他一千年前在人界受了重伤,修为和灵力弱得甚至不如一个三百岁的小妖。冥王那时怕他又出事,特地和昭成王以及酆都鬼王用自身灵力结了一把短刀,让他随身带着,紧急关头也能保命用。

    短刀在指尖挽了个花,化成一缕黑烟缠着他的手指手腕缓缓往上,渐渐变成了一把黑色纸伞的模样。

    另一头小不倒翁也顺利割开了一个足以让人通过的口子,祁僮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裂缝,见没有什么异样,便拿起伞就从千机网上破开的口子里钻了过去。

    小赫榛不倒翁趁机攀上了他的衣摆,跟着他到了千机网的另一边。一只脚刚一沾地,祁僮就飞快打开了手里的纸伞,在伞里能清晰看到一抹凌厉的红光自伞顶发出,沿着根根伞骨滑下,像是给伞加了一层保护罩。

    小祁僮见自己的同伴和主人都过来了,将绳子一收,身后千机网上没有了其他千机绳的干扰,瞬间将被割开的口子补了回去。祁僮举着伞仔细观察了一下,真的看不出半点破绽,不由暗自佩服那小神仙到底花了多大功夫才把千机网学得这么精。

    ***

    而另一头,唐成扛着一把铲子在夜色下狂奔,跑到赫榛说的那片田里时,他向四周望了望。这小村庄路灯并不多,对着这块田的只有一根路灯柱,锁定了其中一个点后,他又看向了另一边的大榕树。

    闭着一只眼睛用这两个点确定了坐标,唐成稳了稳心神,怕自己后悔似的,借着月光和各处微弱的灯光飞快地一铲子往下挖了一道,瞬间脚下就出现了一个浅坑。虽是盛夏,村里的晚风却吹得人后背发凉,唐成不敢回头,也不敢再四处张望,一下又一下地专注挖着坑。

    不知道是不是神经高度紧张,他觉得好像没过多久,铲子就碰到了一个硬物。泥土下突然露出了一小块楠木材质的东西,唐成用脚脖子都能猜到这是什么东西,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

    想到赫榛还在那鬼地方里困着,他又不敢停下,只能小心地用铲子拂开了楠木上面那仅剩的一层薄薄的土。

    他知道这么做很不道德,但心里又抱着最大的敬畏,小心地不让铲子刮到那楠木半分,直到里面一口小小的棺材完全露了出来,唐成一时不知道该哭该笑该惊喜还是该慌张。他用手掌清理干净了棺盖上的土,又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他压根不知道怎么开棺啊!

    欲哭无泪地抠着棺盖,唐成天真地试图把它抬起来,但意料之中的,棺盖纹丝不动。他崩溃地用额头抵着楠木棺,如果这时有人路过,估计会以为他在和棺里的东西进行灵魂的交流。

    过了几分钟,他挫败地蹲坐了下来,手臂无意间碰到了楠木棺的头部,手掌滑下的瞬间触到了某个形状十分熟悉的东西。唐成连忙绕到那边,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光亮照出那东西的瞬间唐成心里雀跃了一下——那居然是一把锁!

    唐成爬到坑外,拿着手电绕着楠木棺转了一圈,棺盖上都没有上钉子,那么封棺的很有可能就是那把锁!他一个激动又滑进了坑里,一把抓上了那把锁,然而紧接他又意识到另一个困难——他也不会开锁啊!

    他看着那把花纹繁复的大锁,突然就很想念言川,果然他只能拖后腿,要是言川在,现在估计都毁了玉把小孩带回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他太念着某位开锁大户,脚下一节树枝看起来都特别像言川……做的钥匙?

    唐成想到电视剧里那些武林高手也经常用树枝撬锁,反正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他蹲下身捡起了那截树枝,学着当初在荣鼎大厦时言川的动作,把树枝怼进了锁孔里,又转了转。

    咔哒——

    重物落到土里发出沙沙的闷响,唐成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落在地上的锁头。

    这……这就……开了?他看了看手里的树枝,一时不知到底是自己天赋异禀,还是言川保佑,总之他决定回去找人画幅那桃花精的画像供起来!

    咚——

    棺木突然发出一声轻响,就好像是有人在敲击着棺壁。唐成被这声音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木条从他指尖掉了出去。他实在不敢低头,死死地盯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害怕他一个没注意就有什么东西蹦出来。

    然而过了许久周围也没有什么异样,唐成估摸着是堆在坑外的那圈土里,有石块滑了下来,刚好撞到了楠木棺。他深吸了一口气,抬手从楠木棺的头部试着推了推棺盖,果然锁开了之后,棺盖轻轻松松被推开了一半,露出棺里人大半的身影。

    唐成悄悄看了一眼,果然是那个小男孩,肉身还十分完整,也没有半点异味。他连忙眼睛一闭,两只手连忙收了回来双手合十,“打扰了打扰了。”

    他左手抓着右手的胳膊,试图让它别那么抖,右手缓缓伸入棺里探到了小男孩脑袋底下,几根手指往那附近摸索了一会儿,很快就碰到了一块冰凉的东西。

    虽然唐成并不懂玉石,但从小到大父母也为他求过两三块玉,他现在脖子上还挂着一块。眼下男孩压着的那块玉被他握在手里,迎着月光竟然也看不出半点色泽,整块玉好像失去了灵气,死气沉沉。

    他回忆着赫榛的话,一边把玉放在地上,一边抓起了带来的铲子,掌心发力就准备砸下去。

    “哥哥等等!”

    背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他把铲子甩了出去。

    ***

    “你们说他是不是很过分?”

    “一日夫妻百日恩,在天同为比翼鸟,夫妻难道不是应该同生死共进退?怎么到他这,一遇到事就自己往里钻?”

    “抛夫弃子干得不要太溜!”

    祁僮举着伞在万年冢里转着圈,一边和肩膀上站着的两只不倒翁絮絮叨叨,他说这话时恰好跳过了一根倒在路中间的树干,不倒翁被他颠得一同跳了起来,落回肩膀时,左边的小祁僮没站稳,前后晃了晃。

    刚好祁僮转向左边的那棵枯树,抬手在树皮上划了几道,一眼就瞥见这小东西,没好气地戳了戳它的脑袋,“你点什么头呢?我就随便吐个槽,你不能对他有半点不满,听见没?”

    饶是小祁僮一个做不出任何表情的不倒翁,头顶的问号都近乎实体化,它躲过祁僮戳它脑袋的手指,往上一蹦,跳上了祁僮的头顶。祁僮不知道它做了什么,自己右边肩膀的小赫榛也跟着蹦了上去,俩小东西安安静静地在他头顶靠着,像是找到了一个窝。

    他一路绕进了一座破败的小镇,刚穿过几条街道,就听见不远处有打斗的声音,隐约还能听见哭声。祁僮一惊,顺着那声音的方向飞快地寻了过去,临近那声源时,周围的景物已经变得模糊一片,他远远地就看见赫榛在一片混沌之中和一位周身笼着雾气、只看得到身形却看不清样貌的人过着招。

    这是他第一次见赫榛下这么狠的手,合虚扇每一下都往对方最致命的地方剜去。

    赫榛不是个跟谁都能热络起来的人,遇见令他心烦的事和人也会很凶。祁僮想起在荣鼎大厦遇见罗三万的时候,赫榛就像一只想咬人的猫。但是这几个月的相处下来,祁僮很清楚,只要不踩中赫榛生气的点,这小神仙都是偏温和的性子。

    不过对于“赫榛生气的点”,他至今也不清楚那是什么,因为他发现这小神仙在他面前总是特别乖,就算是想生气了,也凶不过两句,最后反倒还自己更委屈似的,满脸都像是写着“哄我”两个字。

    所以眼前这个看不清脸的人,到底跟赫榛有什么深仇大恨?

    不等他想出答案,祁僮突然发现那个模糊的身形像是扭头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他顿时心头一跳,某种不详的预感从心底升腾。

    一道孩童的尖叫刺向他的耳膜,祁僮连忙看去,不远处与混沌相接的地方有一条又陡又长的阶梯,而袁纳被凭空出现的绳子捆在了半空中,只要绳子一断,小姑娘就会高处直接摔在阶梯上。

    眼前的画面总给他一种熟悉感,他飞快地搜刮起脑海里的记忆,突然他睁大了眼睛,赫榛曾经说过,某一世的唐成,就是这么死的!

    为什么这个人要在赫榛面前重现这个画面来刺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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