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不好意思,干巴巴的客套了几句,转眼瞥见叶子咬着筷子在边上偷偷的笑。韩队长和吴大姐也跟着附和夸我,其他人则像是看稀有动物一样一致看向我,架得我非常尴尬,而我一时嘴笨又想不到得体的话应答,只好低头吃饭当做没在意。妇女又说到严集供货点重建的事情,笑着说作为领导,韩队长是否会给我留一个好的职务。韩队长承诺似的说只要我愿意留在这里,他一定会向总部争取更好的待遇,只是作为学识有力的年轻人,他怕自己所能给予的条件留不住人。
“这倒是该担心的,”妇女笑着说,“就是你想留,财务老领导家的女儿估计也不会放人,年后缺人的可不止你这一处,锦城点部整体人事重组,岗位空缺可就多了,小李这样的踏实人,保准被她拉过去了,前几天在总部还听到她们议论这事呢。”
我大吃一惊,这是哪来的消息?以他们的说法,像是我已经成了天一集团的后备员工似的,而我对此却一无所知。此前从没有听到过类似的说法,而且我来严集的目的也很明确,只是陪伴叶子,其余均不牵涉,为何突然间冒出这样一个说法?我满心狐疑,但是很快,我就得到了书面的证实,确信不是空穴来风。
吃完早饭后,后勤妇女去了韩队长家,跟他详谈关于严集年后重建的事情,而我则跟着小男孩,以及叶子和女伴去了她们的住处。女伴领着叶子和小男孩去里屋上课,临进去时递给我一封没有署名的信,说是表姐让她转交给我的,随后掩上房门。
我在外间找把椅子坐下,拆开信封。信件篇幅不长,只有一页纸,像是匆忙写就的。林女士在里面简单叙说了锦城当下的局面,以及总部对锦城的发展规划,跟着写到早饭时后勤妇女提到的人事事情,希望我能留下来,加入到集团里,不过具体没有细说,只让我先考虑考虑,过几天她会来严集跟我当面详谈这件事。信里只写了这些,除此之外都未提及,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提前告知的留言。可能是怕别人传达说不清楚,索性写下来了,我猜想,只是好奇她为何不打电话跟我说。
入职天一集团,这倒是个新局面了,此前我还从没有朝这方面想过。
当我从最后一个公司离职,内心便有了摆脱世事纷扰的念头,就像武侠里的归隐侠客决意不再过问江湖似的,虽然没有那般潇洒,也未曾在身后留下任何一点声名,但是思想却是随着远足奔波而潜移默化了。行经至此,却出现了重回起点的可能,让我感到很困惑,我拿起信纸又看了一遍,简单的几段话也未能给我任何宽慰和想要的指引,矛盾的思想一时间想不清楚,也难以定论。
我有些烦躁,便丢下信起身,在堂屋踱起步来。里间卧室女伴正在讲课,间或还能听到小男孩的说话声,叶子则很少发声,想是只有在学习的场合里她才会如此不活跃。
我在屋里闲步会儿,回到椅子旁坐下,翻看着书信打发时间,这时房门开了,叶子从里面跳了出来。我问她出来做什么,女孩子笑着说下课了,说着走了过来。仿佛刑满释放了似的,她看起来心情不错,不自觉的哼起歌来,耳朵上还搞怪的夹着一支笔。看见我手里的信纸,她俯身过来,瞅了半天跟我说:“你念。”
我故意问为什么,她理直气壮的回答说不认识字。我问她上了这么多天课,学会了多少字,她伸出两只手打开,想了想,又缩回三个指头。
“真是难为王老师了,等到把你教出来,还不得白了头。”
“林姐说了,让你和王老师一起教我呢。她说王老师教我英文,让你教中文,学会后我就会非常厉害了。”
信里倒是没有提这件事,估计是开玩笑随口说的。
“不敢不敢,”我故意说,“我怕我熬不到你毕业那天。”
她哈的一声笑出来,忙又止住。
“不会的,我会很认真学习的,”她一脸认真说,跟着凑近前来问我“大叔”两个字怎么写。
“这就开始不耻下问了?”我笑话她,好奇问她为什么一开始就想学这两个字。
“给你写信呀,”她回答,“我都想好了,等我学会了第一个给你写信:大叔你好,我是叶子。”说着咯咯地笑起来。
原来是想整蛊我,我把她耳朵上的笔拿下来,不动声色的在信封上写下“爷爷”两个字递给她。
“怎么两个字一样啊?”
我强忍笑意告诉她没有错,就是这么写的。女孩子抬起头来,用她高度怀疑的眼神盯着我看了半天,一把抓起信封跑回卧室,接着从里面传出一阵大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