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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哥好久没看到你了,来来来,小麻将,我们切磋切磋”那天黄鸭子又喊吴二娘来看铺子,自己刚刚走进麻将馆就碰见李二娃,李二娃顶着中气大声喊他。

    “哦哟,李二娃,你喊我打麻将你不怕你老婆了那几年在李长脚儿的茶馆里,你每回打牌都喊我们到里屋里去,哈哈哈”

    “爬爬爬,哪个怕老婆不说这些,要打就打”李二娃用手一指麻将骰子。

    “来嘛……打好大嘛……”黄鸭子财大气粗,拖腔长得对门子都能听到。

    “黄哥,听说你那段时间八方做中介,也挣了不少钱”

    “乱说哦,我做啥子中介我只会卖点卤菜”

    “你又豁兄弟李长脚儿的栀子花、吴大娘的白果树,不都是你做中介卖的吗最近我找你也有个事,我们舅子要开个小农家乐,准备把你们姑妈吴二娘老屋门口的风谷机买下来”

    “栀子花买下来还有点用,你舅子我记着你没得舅子啊再说,买风谷机能干什么”

    “你就不晓得了人家开的是土菜馆,门口摆个风谷机是招揽生意,现在都兴这样。吴二娘是你姑妈,你去把这个生意讲下来,出价是四百,我们舅子拿六百给你,多的是运费和辛苦费”

    “好”黄鸭子两三天后把自己老屋的烂风谷机收拾出来卖了,六百一下拿了,这事情无偿看铺子的吴二娘一概不知。

    真正得意的人简直稳得起那天打完牌,黄鸭子心里这样想。因为那场麻将打到快中午的时候,黄鸭子眼睛都遭人家挂起走了。

    “老公,再打几盘就收拾了哈,回来吃饭了”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女人,苗条的身材,穿着紧身上衣和粉色小短裙走近麻将桌拍了一下李二娃的肩膀,嗲嗲地叮嘱了一声。

    “好好好……马上就回来”李二娃回答那小女人,声音也嗲了许多。

    那女人刚走,黄鸭子麻将都抓不稳了“李二娃,看不出来啊你可以啊,好久换的叫啊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要你晓得你有时候就是太死脑壳”

    卖了风谷机两个星期不到,黄鸭子就离婚了。黄鸭子的老婆走之前到过卤菜铺子,还在吴二娘面前哭过一场“姑妈呀姑妈,你说我哪儿点对不起他嘛”

    吴二娘啥都说不出来,不过眼泪还是牵着线子朝下流。

    又半个月,黄鸭子新娶了刚刚离婚的吴明的老婆。吴明的老婆才二十三岁不到,嫁给吴明才半年,再打扮起来,勾得黄鸭子口水长流。因为吴明生意出了点问题,公平场的老丈母马上就过来怂恿离婚了。

    谁知结婚后,黄鸭子才知道这个年轻美女也爱打麻将,比自己打得大多了。可能吴明的生意垮了就是这个原因后来,黄鸭子的三个铺面都卖了,或许还是这个原因。

    二十二

    那次从吴明表哥的婚宴上回来,秦杰知道,他和邓栀很难再见面了。他们不是近亲,七弯八倒拐才能喊上她一声妹妹,而她如今只有寒暑假回来。可是她真的很漂亮,很文静……

    一年一年悄悄地过,像蚕子吃桑叶儿一样,邹家场一带拆得越来越干净,属于温江管辖的几个大队的人都陆陆续续搬到花土小区了。邓栀还是在绵阳读书,秦杰一年年大了,因而去外婆家也去的少了。

    那年秦杰上初一,外婆凑钱,带他去温江给他买了个触屏手机,这让秦杰兴奋了大半年。

    “乖孙”

    “家婆”

    刚用手机不久,一个周六上午,秦杰接到了外婆的电话。

    “你这个星期天的作业多不多不多的话,你赶快做嘛,你赶公交车到花土来嘛,你长脚儿表爷爷断气了,你去烧两张纸嘛……”

    秦杰听了,哽咽了片刻才带着一丝丝哭腔回答“好……好……好”

    秦杰坐公交车到花土小区,吴二娘夫妇在小区门口等他。

    “家婆,爷表爷爷在邹家场那边的老屋,还是在小区里”

    吴老二一边说一边朝邹家场那个方向的天空看“你表爷爷他们搬过来了,搬过来才两三天,昨天清早在小区里断的气”

    “上个星期,我们去看你表爷爷,他还笑眯眯的,只是还是下不了床,神志也还清醒。他看到我就说杰娃儿呢表嫂,咋个乖孙没来呢,哪晓得搬过来就断气了……”吴二娘挽着秦杰的手,这三人一边说一边朝李长脚儿的住处走。

    走进花土小区,又拐了一道弯,见那边一个车棚临时搭起了个灵堂,远远看去,十二三个披麻戴孝的人,动作缓缓的。

    “老表,表嫂,你们坐,你们坐”李嫂子迎上来,先是按风俗朝吴二娘夫妇行了半跪,才伸手接吴二娘的丧礼。

    “婆……”秦杰大了,有点害羞了,不过他还是用小时候的称呼喊了一声李嫂子。李嫂子轻抚着秦杰的头,长女子夫妇、周娃儿一家人也过来说话。

    吴二娘递过丧礼后就轻声说“杰娃儿,你去给表爷爷烧点纸嘛”

    秦杰点了头,长女子引她走到灵堂棺木前跪下。

    “老汉嘞,老汉,你看,杰娃儿来给你磕头了……”长女子一边给秦杰递纸钱,一边对着棺木碎碎地念。

    秦杰刚磕下一个头,听着长女子的念叨,眼泪花儿一瞬就包不住了,涟涟地顺着脸庞打湿了胸口。

    纸钱的火影在微风里模糊,透过模糊的、斑驳的,那像影幕的变幻让他想起无数朵盛开的栀子。漕沟、花茶、平房、竹凳……邹家场那些故事在这涟涟的泪水里浣洗着。

    秦杰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烙印会比邹家场的钢管井还深。

    李长脚儿自李嫂子把他的栀子花卖了后就抱病在床了,是女婿租了个面包车把他“乔迁”到小区的。

    李长脚儿还有一口气的时候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好长好长啊……他梦到自己的姐姐李大姐在枇杷树下摘四季豆;又梦见李嫂子漂漂亮亮嫁给他;然后梦见周娃儿长大了,他拿着刚挣的钱,一路喊着“舅舅”回来……梦断了一会儿,又梦见自己女儿嫁出门那天,枇杷树长一枝连理,栀子花开了一朵并蒂……

    快天亮的时候,他的梦又断了一次,过了一会儿又开始做梦了。他梦见他的老屋被拆了,两个壮汉用电锯砍他的枇杷树,栀子花也开败了,老林盘也被砍了,老婶娘找不到老林盘了,走过来轻轻对她说“长脚儿,气候变了,杨林寺的老树子掉叶子了……”

    梦终于断了,那口气也终于断了。

    二十三

    邓栀去绵阳读书,或许有七八年了。每年寒暑假回来,她也不爱出门,好像总有很多作业要做,即使回来了,也没和爷爷奶奶说多少话。

    邓老大两口子自从孙女儿不常在身边后,两三年就老得吃肘子只咬得动皮皮了。

    “老太婆,你给乖孙打个电话嘛,她生活费还够不够,不够我们给她再打点”

    “死老头儿,你忘了啊,你上个星期才问过她。她们学校,你忘了啊,周末才能用手机……”

    这是老两口常常重复的问答。

    秦杰考上了市区的高中,也是个要住校的学校。他更不常来外婆家了。秦杰读高一的时候,听说市区往温江要修一条地铁。不到一年,成都地铁四号线就修到了非遗博览园,这里离温江地界很近了,离邹家场也很近很近。

    高考前的一个周末,秦杰的压力很大,想出去走走,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坐地铁回温江,去外婆家和外公外婆倾诉倾诉。

    “家婆,我今天想回来耍”秦杰给吴二娘打了电话。

    “好好好”吴二娘接了电话,高兴地升高了血压,迅速讲着自己在外面听龙门阵记下的交通路线,好像终于派上了用场“你坐地铁,到非遗,下来就是以前的邹家场到文家场的老公路,在那儿坐347或者761路都可以到花土小区”

    “好好好”秦杰还是耐心听完了外婆的叮嘱,虽然这些在手机p上是几秒钟就能查询出来的问题。

    秦杰在非遗博览园下了地铁,从非遗博览园下来乘公交到花土小区那一段路程,吴二娘两三分钟就来一个电话问“到哪儿了”,她真是太想自己的外孙了

    秦杰一路走一路看,这路两旁高楼大厦、绿树红花,街道也多了好多,地名也多了好多,变化真是太大了不过他依然依稀能想起以前的模样,他对邹家场和涌泉这一带太熟了。吴二娘每来一个电话,他故意都回答外婆以前的老地名,也因为他们更熟悉,他突然触及到那份悄悄流逝的情愫。

    “乖孙,到哪儿了”

    “我到康家河心了,婆。”

    “哦。他到康家河心了,快了快了”吴二娘每听到答案,都会马上向一旁的老伴吴老二复述一遍。

    “乖孙,到哪儿了”

    “我过了江安河,已经到清水了,婆。”

    “哦。他过了江安河,已经到清水了,快了快了”

    秦杰到了外婆家,吴二娘问他想去哪儿走走不。秦杰想去看看李长脚儿的老茶馆,去看看枇杷树还在不在,可又不好说出口。想了片刻,他灵机一动

    “我要考试了,我们去杨林寺烧柱香吧”

    “这个说得好,哎呀我的乖孙,有心,菩萨肯定要保佑你考个好大学”

    “家婆,爷,我们走路去嘛,又没得好远,顺便走走看看。”

    “好,走小区背后新修的光华八线过去,近的很”

    出了花土小区,刚刚走上光华八线,秦杰就有意引导吴二娘夫妇摆起以前的老龙门阵。吴二娘说年轻的时候在邹家场卖过菜,吴老二说以前去杨林寺送幺女上学……新公路两旁的空地开满了油菜花,淡淡的,一簇一簇,映衬着天空更悠远了。吴二娘指着前面的十字口

    “乖孙,这是以前婆的秧田,你还记得吗”

    “记得啊,这里以前有条漕沟,流到表爷爷的茶馆门口,再往下就是邹家场了嘛。”

    又走了一会儿,已是李长脚儿以前茶馆的位置了。这儿只剩一块平地,屋基也看不出在哪儿。枇杷树不见了,栀子花也不见了,野蒿一丛一丛地长满了,没有人再提起那个脚并不长的老头李长脚儿,也没有人知道李长脚儿断气之前做了一个怎样的梦。这空地上并不见苦楝树,却落了一地的苦楝果。

    二十四

    高考完了,邓栀考上了重点大学,秦杰也考上了重点大学。按照当地的风俗,他们两家都各自办了酒席。在酒席上,他们重逢了,加了微信。

    说起来已经别了九年了,他们约好,找个时间骑着共享单车去邹家场看看。

    秦杰已经长成一个一米八出头的小伙,比以前挺拔了好多。他穿着一件白色的体恤衫,那色调和当年在外婆家穿的那一件很像。女大十八变,邓栀也长成了一个比以前更漂亮的大姑娘,她穿着白得很淡的上衣和短裙。

    这是他们事先没有商量过的,两个人的色调都有些像当年李长脚儿的栀子花。

    出了花土小区不远,秦杰提议“我们下来推着自行车走吧,这一带都值得细细地看……”

    “好,哥”毕竟长大了,邓栀只喊秦杰一个“哥”字。

    “李长脚儿表爷爷走的时候,你怎么没回来”

    “我当时根本就不晓得,家里人也没告诉我,我都是最近问起我爷爷,才知道他已经不在了。”

    “这里是以前的老林盘,你还记得吗”

    “记得。”邓栀深吸了一口气,她在路旁折一根树苗,她觉得这材质像以前李老婶娘用过的拐杖。

    老林盘一株竹子也没有了,这块地已经挖成了一个深坑,或许是某个地产打地基吧。邓栀向秦杰讲起了老婶娘。她说这个祖祖给过她两张票子,她说她后来死在了王淑华家。讲这个故事的时候,风一丝也没有,深坑里的大石头纹丝不动,一点不在意往昔的样子。

    他们继续往前走了走。

    “哥,这就是以前的茶馆了吧”

    “是的,我记得枇杷树在这儿,漕沟在这儿……”秦杰开始一点一滴地指认岁月吞噬的现场。

    他们都拿出手机,一张一张地剪辑曾经的故事。

    “前面是不是走不通了”邓栀朝前眺望。

    “对的,前面正在修一个新小区,邹家场的老街没有了,我婆说的,邹家场以南,新修了一些供摆摊点的地方。”

    “我们歇一会儿吧”邓栀示意让秦杰把单车停在一旁,在茶馆的故址上,邓栀沉思了很久。

    秦杰在荒地上缓缓地走来走去,或是捧起一抔黑泥嗅一嗅,或是采几枝野蒿草看一看。黑泥是漕沟水滋润过的,穿透着一种熟悉的味道;野蒿草和枇杷树一样,和栀子花也一样,她们在这一小块土地上追逐过,你来我往……

    回过神来,两个人都坐在土丘上,神情恍惚地说一些话,像极了老人。

    “想不到,这七八年,变化好大呀……”

    “就是啊,走的人走了,没走的人也老了。”

    “我们学校开毕业典礼的时候,学校里的栀子花都开了,我首先想起的就是我的长外爷,我那时候还以为他还在。”

    “我们学校花坛里也有栀子花……但是都好小,像以前那么大的一笼栀子花,我再也没见过了。就像那时候的枇杷,是最甜的……”

    “哈哈,你这是心理作用吧,不过我记得这儿的枇杷确实很甜很甜……”

    “不是心理作用啊,现在哪儿能买到……买到那样的纯朴和真挚……”

    那天他们聊了好久好久,也拍了很多照。

    邓栀刚到家,见秦杰发了一条朋友圈,他发的是下午拍的那些照片,只写了淡淡的一句话

    “这里有栀子,这里有枇杷……”

    邓栀也发了一条朋友圈,照片是差不多的,配的文字也是差不多的

    “这里有昨天,这里有明天和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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